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品大明 宗辰 著 第一章 回明得罪小阁老   三月末,大好的时节,万物复苏。   对于士子们而言,寒窗苦读多年,这个时候,已经见了分晓,而对于京城曾家而言,更是喜惊不断。   “毅儿还不认人,这可怎么办?”   曾老夫人在院子急的团团转,至于得罪了小阁老的后果之类的,已经顾不上了。   “还不如死了的好。”   曾老爷子脸上虽然带着些担忧的愁容,可说出的话却是冰冷冷的:“真以为中了进士就了不起了?”   “竟然敢非议小阁老,这不是作死吗?”   “有你这么说自己侄儿的吗?”   曾老夫人闻言,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家老爷:“毅儿从小可都是咱们养大的,你可别想那些个不该想的法子。”   “我能想什么法子?”   曾老爷子苦笑:“他得罪的是小阁老,我一个小商人能有什么法子?”   “毅儿他爹娘走的早,把这孩子托给咱们,若非是你一直娇惯着,能惹出这大祸吗?”   曾老爷子这话立时让曾老夫人炸毛了:“我娇惯着,不就说了几句实话么,至于吗?那么大的官,和咱们一个孩子过不去。”   屋内,曾毅已经盯着屋顶发呆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他原本是二十一世纪历史系毕业的大学生,结果,一觉醒来,竟然成了大明朝一个中了进士的士子身上。   这原本也还不错,可,问题是他这个身子的前任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如今是嘉靖四十年,皇帝痴迷炼丹修道,朝中奸佞当道,严嵩为首辅,其子严世藩被称之为小阁老。   而之前的曾毅,得罪的就是这个权势滔天的小阁老。   只因中了进士,多饮了几杯酒,言辞间对严世藩多有提及,自然不是什么好话,不知被谁传入严世藩的耳中。   这严世藩硬是赶来曾毅他们饮酒的酒楼,对着曾毅就是一顿暴打。   如今看来,这顿暴打,将之前的曾毅给打的命丧黄泉了。   “捅了一篓子的事情。”   曾毅苦笑,历史系的他,可是深知严世藩的性子的,虽有才华,却心眼极小,而且手段极为狠辣。   严世藩在内阁当中作威作福,那些个阁老们尚且不敢说什么,虽然这里面各种原因都有,可也让严世藩的内心膨胀到了一种无人可及的地步。   如此情况下,严世藩岂能饶了曾毅这个酒后敢在众人前言他不是之人   曾毅可以肯定,之前的那顿暴打,严世藩就已经是对他曾毅动了杀心,就是要活活打死他的,而非是什么意外。   旁人不敢公然打死活人,更不敢活活打死一个进士。   可是严世藩却不怕,就是朝廷命官,严世藩也敢活活给打死了。   “希望能撑过这一两年吧。”   曾毅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双手撑床,坐了起来,如今是嘉靖四十年,严嵩父子已经蹦跶不了几天了。   嘉靖四十一年中旬,就是严嵩父子的落幕了。   只是,这一年半的时间,曾毅不知道能否撑过去,如今可是严嵩父子最为疯狂的时期,这也应了落幕总在疯狂当中这句话。   “大娘,大伯。”   曾毅在屋中自然是听得到外面的争吵声,嘴角却是不由得带着一丝的笑意,他继承了这具身子的记忆,自然知道,他从小父母双亡,就寄居在大伯家中。   大伯和大娘对他是极好的,只不过,大伯是商人,说话不中听罢了。   “你怎么出来了?”   原本正和自家老爷争吵的曾老夫人旋风似得扑到了曾毅身边,扶住了曾毅的胳膊:“赶紧回屋躺着去。”   “大娘,我没事了。”   曾毅笑着摇了摇头:“就是有许多事还是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就不想了。”   曾老夫人担忧的摸了摸曾毅的头额:“只要人没事就成。”   “人是没事了,外面可都快翻天了。”   曾应年冷哼:“不不能喝酒就少喝些,学旁人做什么?惹下这天大的祸事,指不定咱们全家都要受牵连。”   “是侄儿错了。”   曾毅躬身认错:“只是,这其实也算是好事。”   “好事?”   曾应年瞪着曾毅,脸上带着些的不耐烦:“你别以为你大伯我好糊弄,狗屁的好事,这是祸事。”   “你大伯虽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朝廷里面现在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你小子可好,刚想着咱们曾家祖坟上冒青烟了,谁知道这不是青烟,是黑烟啊。”   曾应年这一番话,曾毅是不敢说什么的,可曾老夫人却不乐意了:“够了,孩子刚好点,说那么多不管用的做什么?”   直到此时,曾毅方才继续开口,道:“大伯也该知道,本届科考,严嵩本该是孩儿的座师的,可如此一来,孩儿又如何能与他牵扯上关系?”   “天下人怕也不会在把严嵩当做孩儿的座师,而孩儿更可因此而不上门拜望,也不算失了礼节。”   “严嵩国之奸佞,若能因此而与其划开界线,倒也是好事。”   曾毅这话,说的却都是大道理,也的确算是惹了严世藩以后的唯一好处了。   毕竟,一年以后,严嵩父子就蹦跶不起来了,到时候,可就是该要清算的时候了,若是现在成了严嵩的门人,那,到时候焉能有好果子吃?   当然,若按照规矩,并非是所有中了的考生都要上门拜见主考官,那些原本就有在朝为官的师傅的,可以选择不去上门拜见,也就是不认这个座师了。   但是,以严嵩如今的威慑,哪个敢不上门拜见的,就算是有内阁阁老背后撑腰的,也要事后上门拜见。   日后,等严嵩被清算以后,不被人提及还好,一旦被人提起,那终究是一个隐患。   而如此算来,曾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不上门拜见,知道缘由的严嵩怕也不会在意的,也正好和严嵩不牵扯瓜葛。   “住嘴。”   曾应年怒吼,脸色胀红,被曾毅气的身子都有些发抖了:“你这逆子,真想气死大伯不成?”   “这话,以后不准在说,难不成,你真想全家老小都陪你遭罪不成?” 第二章 嘉靖的心思   西苑,永寿宫。   黄锦老远就瞧见了成国公大步前来,赶紧迎了上去:“成国公,您来的可不巧,陛下刚开始打坐。”   “要不然,您等会?或者您写个条子,等陛下打坐之后,老奴给您递过去?”   若是旁人,黄锦自然不必如此说话,可成国公是去岁嘉靖皇帝的奶兄弟陆炳死了之后继任的如今锦衣卫都指挥使。   比起陆炳来,成国公虽是国公,但却不如陆炳在嘉靖心中的地位。   然而,黄锦虽是个太监,可却是个妙人,若不然,也不会得嘉靖宠信,其虽掌管东厂,有监督锦衣卫的权力,可黄锦却从未提过这事。   上一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是皇帝的奶兄弟,黄锦和陆炳不时还坐在一起喝个小酒,这监督二字,自然不提。   而如今,虽说锦衣卫都指挥使换人了,可依旧是个国公,所以黄锦依旧没提这事,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不过,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的关系倒是不错的。   虽说黄锦是嘉靖皇帝信任的人,可有些事情,黄锦还是能避则避的,避开了,至多嘉靖帝骂他一句滑头,可若不避开,指不定就有什么麻烦搀和上了。   而黄锦刚才的那句话,却也是有深意的,若是要紧的,您就在这等着,若是不要紧,你写个条子,呆会我替您传,但是,有一点,您锦衣卫的事情,我黄锦不打听,您别告诉我。   “还不是那个被严世藩打了的进士。”   成国公似乎没听出来黄锦话里的意思,直接开口就是抱怨:“这小子,竟会惹事,什么依仗都没,嘴上还没个把门的。”   “国公爷,您这话可别对老奴说啊。”   黄锦急了,一老老脸挤在了一起:“这是陛下让您办的事情,您对老奴说了,这算什么?”   “希忠来了,进来回话。”   隔着厚厚的殿门,传出嘉靖帝带着丝暮气的声音。   黄锦也顾不得和成国公说什么了,赶紧转身,命人推开了殿门。   大殿内,挂着一道帘子,帘子后,一个穿着道袍的身影依稀可见,盘坐在蒲团之上。   黄锦已经跑到了帘子后面伺候着了。   “臣叩见陛下。”   成国公在大殿中央跪倒,叩拜。   这些个礼节,虽说嘉靖帝曾经有言,私下里不必如此,可成国公却是不敢当真的,当今皇帝喜怒无常,这些个礼节还是充足些的好。   “你这老货,却是不嫌麻烦。”   嘉靖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的笑意:“平身,赐坐。”   一旁伺候的黄锦从旁边搬了个黄墩子,放在了一旁,示意成国公坐下,之后,就退到了帘子后面。   “谢陛下赐坐。”   成国公做足了礼,方才在椅子上坐下,不过,不敢四平八稳的坐着,只是屁股稍微挨着黄墩子罢了。   “刚才在殿内就听你说那被严家小子打过的士子了。”   嘉靖帝此时的声音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根本就不清楚他此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所谓君心难测,怕不过如此了。   “隔着这么厚的殿门,陛下竟然已经知晓,已修成神通了?”   成国公从木墩上站了起来,一脸讶然,嘉靖的心思下面做臣子的谁人不知?甚至有臣子也依样学样,穿着道袍觐见。   果然,成国公这话落地,帘子后面就传出了嘉靖帝爽朗的笑声:“你这老家伙,到是会说话,就你那嗓音,朕听不到也难。”   说完这话,嘉靖又道:“不过,近日朕却是真觉得修成了些神通。”   说完这话,在帘子后面询问旁边的黄锦,道:前些日子,朕记得只穿着单衣的吧?”   “却是单衣,殿内并未有火盆。”   黄锦在旁边赶紧答话:“陛下您的道行又精进了许多。”   “是精进不少。”   嘉靖满意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只是,不知何时方能真正修成仙道啊。”   帘子外面成国公却是赶紧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陛下,您若是修成仙道,登天而去的时候,可一定要带上臣啊。”   成国公这一句话,恰恰说到了嘉靖的心里,比其他任何的恭维奉承都要让他心里舒坦。   “起来说吧。”   过了一会,成国公方才听到嘉靖的声音,只不过,这次的声音是从跟前传出的,显然,刚才成国公的一句话说中了嘉靖的心坎,若不然,嘉靖也不会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   成国公起身,弓着身子,声音平缓:“臣已经让人查探过了,那士子名叫曾毅,年前行的弱冠之礼,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其父有功名在身,但其父母早亡,在其伯父家长大,其伯父为商贩。”   “曾毅和朝中官员未曾有过结识机会,唯独这次,严阁老主持科举,其原本有机会拜入严阁老门下,却得罪了严世藩。”   成国公的话虽然说完了,可嘉靖帝却没吭声,只是背负着双手,站在殿门前,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成国公也不敢吭声,他接到这圣旨的时候,其实是非常震惊的,当今圣上宠信严阁老,这是众所知周的。   如今满朝文武虽有无数想要搬到严家父子的,可结果却都反倒伤了自己。   如今,都察院也被严家父子把持,原本朝廷官员殴打新科进士这种事情,御史肯定会上奏弹劾的,可这事,如今仍旧没听到都察院那边有什么风声。   但偏偏,嘉靖帝这边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竟然让他去查这被打进士的身世。   这才是让成国公震惊的,这其中是否意味着皇帝对严世藩不满?   “没有什么依靠,却敢如此,倒是有几分风骨。”   过了许久,嘉靖帝方才缓缓开口,听着是出言称赞曾毅的,不过,旋即,又道:“酒后非议严小子,却又有几分的不知分寸了。”   “刚过弱冠,虽有风骨,也仅是如此了。”   嘉靖帝自言自语,只是,话中传出的意思,让人震惊。   “下去吧。”   嘉靖帝冲着成国公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臣告退。”   成国公躬身退下,脚下速度却是加快了几分,刚才的那些话,他不想听,也不敢听,这牵扯可是大了,成国公可不想自己被牵扯进去的。   “这老货,精着呢。”   嘉靖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黄锦在旁边站着,不敢接腔。   兴王府的时候,他就是那时候还是世子的嘉靖帝的伴读,一直到今个。   对于嘉靖帝的脾气,黄锦是最为了解的,前一句话能笑着和你说,下一句话,能是让侍卫把你拖出去砍了。   “严嵩的这个儿子,可是不如他啊。”   嘉靖叹了口气:“胸怀不如,肚量不如,空有才华。”   这话,怕也就嘉靖帝才能说出,对于嘉靖帝而言,有才华的臣子多了去了,有才华被他砍了脑袋的更是多。   所以,有才华,在嘉靖帝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太湖那边如何了?”   嘉靖双目合拢养神,太湖那边,今岁初遇了大水,朝廷已经派了官员前去了。   “这几天太湖那边还没送来奏折。”   黄锦回话,平日里,嘉靖帝多数时间都是打坐修行,朝廷事情都是交给了严阁老去掌管的,但,这太湖遭水,却是大事,让其记在了心上。   “让这曾毅也去太湖吧。”   嘉靖嘴角上挑:“也省的太湖那边的事情了结,那些个老匹夫们到处蹦跶。”   嘉靖帝是位疑心病极重的皇帝,他从不完全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那位已经死去了奶兄弟。   而太湖那边的水灾这次颇为严重,朝中是派了官员前去赈灾不假,可如今赈灾刚开始,那些个大臣们就各种参奏弹劾,弄的嘉靖是心烦不已。   锦衣卫是能探查消息不假,可在嘉靖看来,锦衣卫做些粗事还行,真遇到动脑子的事情,锦衣卫能被那些个大臣们耍的团团转。   所以,这事,还要找个文人去做,但又不能和朝廷当中任何势力有牵扯,若不然,这消息自然是有所偏失的。   也正因为此,曾毅在被严世藩打后,入了嘉靖的龙眼。   而且,锦衣卫所查探的曾毅的身家信息,更是让嘉靖满意。   “老奴记下了。”   黄锦在一旁小声道:“只是,不知该给这曾毅个什么样的官职?”   既然派曾毅是去太湖那边时当眼睛的,那自然不能让曾毅就这么去了,肯定还是要给曾毅一些权力的。   “大了不妥,小了也不行。”   嘉靖睁开双眼,转身走回帘子内,在蒲团上坐下:“户部九品检校,太湖事宜他有问询查察之权。”   “在给他一队卫士,别出什么幺蛾子的事。”   黄锦笑着道:“陛下圣明,老奴这就前去传旨。” 第三章 九品芝麻官   曾毅被严世藩殴打,这事情,原本是该有人前来上门探望的,尤其是他的那些个同窗,只是,事情却偏偏出奇,没人敢来。   如今,严家父子在朝中权势无人可挡,而曾毅又因为说了严世藩的难听话而被打的。   这个时候,谁敢来探望曾毅?   尤其是那些个进士们,如今大考已经过去,好不容易跃上龙门了,这个时候,要是惹了严世藩不高兴,只要稍微动下手指,就算是中了进士又能如何,照样能给打下凡尘。   对于这些人情冷暖曾毅是不在乎的,二世为人,这些他自然是能看开的,没人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尤其是十年寒窗苦换来的前程。   更何况,与曾毅这具身体交好的,在曾毅的记忆里,并没有几个的。   但是曾毅不在意,他大伯却是在意的。   “你瞧瞧你,不知好歹,你那帮同窗好友呢?怎么不见有一个来看你的?”   曾应年用这事在教训曾毅,同时,也算是在给曾毅讲些道理:“入了朝廷,当了官,可就不一样了。”   “这事,你大伯虽然没当过官,可也和这些个官老爷打过交道,其实和咱们商人都一样,现在有银子了,大家一起合伙赚,可等回头,指不定就能在背后捅你一刀,自己独吞这生意。”   “是有讲信誉的,可能有几个?”   “你瞧瞧你大伯,不就是太实在了,要不然现在咱的家业能比这大几倍。”   “不过,在怎么着,咱们做买卖的,被坑了,也就被坑了,至多也就是赔个精光,可当官的不一样,动不动就掉脑袋的。”   “当了官老爷是好,光宗耀祖,可要是因为这个掉了脑袋,那可就划不来了。”   “你这性子,要是不改,这进士咱不要了,跟着大伯做买卖。”   这话,可是曾应年想了很久的,他是真的怕了,原本,想着曾毅中了进士,日后在当了官老爷,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可曾毅被严世藩打了之后,快没命的那几天,曾应年可是想明白了,官老爷可以不当,可自家侄儿的命不能不要。   就自家侄儿这脑袋瓜,只是中了进士,还没当官老爷呢,就惹上这麻烦了,真当了官老爷,不知道捅什么篓子呢。   “大伯,您就放心吧,侄儿都明白。”   曾毅苦笑,既然来到了大明朝,而且还有进士在身,这么好的机会,怕是没人愿意放弃的。   “这一顿打,让侄儿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您就放心吧,以后侄儿不会那么莽撞了。”   曾毅正说着话,门房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宫中传旨的公公来了,说是要咱们大开院门,要小少爷去接旨。”   门房这话,也幸亏是在院子内说的,若不然,这话就能丢了性命,圣旨来了,哪怕是抄家的圣旨,也没人敢对圣旨不敬。   “胡说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曾毅,毕竟,他是后世之人,对于皇权的威力还并没多大的感受。   “圣旨来了,那是天大的喜事,快开门迎进来。”   曾毅说着话,已经从椅子上扶着大伯站了起来。   “对,对,快,快开院门迎啊。”   曾应年大吼,也跟着跑了出去,这会,根本就没功夫去想这圣旨到底是好是坏了。   对于一个小商人而言,何曾见过圣旨,此时早就乱了方寸。   曾毅和他大伯一只脚刚踏出屋门,黄锦就已经手持圣旨站在院子中央了。   以黄锦的眼力,只是一眼就瞧出谁是正主了。   “曾毅还不跪下接旨。”   黄锦声音尖细,冲着曾毅呵斥。   “草民曾毅接旨。”   虽不愿,可曾毅还是老实痛快的跪了下去,这年头,可不给你讲什么道理,若是敢不跪,下一刻脑袋就能被砍下来。   “圣旨下,新科进士曾毅,赐封户部正九品检校,前往太湖问询、查察大水一事,钦此。”   很简单的一道圣旨,简单到曾毅都有些不可思议,有些发呆。   “曾毅,还不领旨谢恩?”   黄锦低声开口,不过,却也没动怒,第一次接圣旨的官员,这种情况黄锦以前见的多了。   “微臣曾毅,领旨谢恩。”   自这一刻起,曾毅已经是朝廷官员了,要自称臣,而非是草民了。   略微有些诧异的仔细瞧了眼曾毅,对于曾毅改口之快,或者说是反应之迅速,倒是有些出乎了黄锦的预料。   “劳烦公公前来传旨,若是不嫌弃,还请公公稍坐,喝杯茶在走。”   这些个人情世故,曾毅自然是懂的,和宫里的太监们搞好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茶,倒是不必喝了。”   黄锦摇了摇头,上下打量曾毅,站在原地,也不动:“好好琢磨琢磨圣旨,三天内启程。”   “另外,陛下赐予了你十个侍卫,护送你前去太湖,你去吏部领了文书后,吏部自会与你安排。”   “陛下的这道圣旨,可没任你为钦差。”   “杂家就不多呆了。”   说完这些,黄锦冲着曾毅微微一笑,就带着传旨的侍卫离开了。   依黄锦的身份,也根本就不在乎曾毅的那点打赏,更没必要和曾毅搞好关系什么的。   “怎么才九品?”   曾应年有些失望,他是个商人,不懂的那么多,只是,听旁人说,中了进士,最起码也是个县老爷的,那可是七品的。   “好歹是京官。”   曾毅笑着,安慰伯父道:“京官可是难做的,多少官员想留在京城?更何况还是六部之一,虽说品级低了些,慢慢熬。”   曾毅这话,倒是让曾应高兴了不少:“这到也是,好歹是个京官,还是户部的。”   “只不过,这让你去太湖作甚?”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的圣旨,可对于曾应年而言,是根本不明白里面的道道。   “就是去看看那边的灾情如何,回来之后写成折子,上报给陛下。”   曾毅解释,其实,他已经意识到这里面不是这么简单了,不过,肯定是不会说出来让伯父担忧了。   这圣旨可要藏好了。”   曾应年从曾毅手里接过圣旨,小心翼翼的看了几遍,然后又塞回了曾毅怀里:“这可是咱们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第四章 严家父子   好不容易才熬到伯父叮嘱完,回到书房,曾毅把圣旨在书案上展开。   对于圣旨,曾毅没多少的好奇,但是,对于圣旨上那几句简短的话,曾毅却是要好好琢磨的。   九品的官职,就算是出了京城,也没人在意的。   最为主要的,是问询查察,这四个字,这意味着,曾毅可以询问一切关于太湖大水相关的事情,更可以翻阅一切有关的记录,所有官员不能就拒绝。   但是,大水一事有什么可查的?可查的唯有事后的赈灾了。   这里面的意思,可就大了,曾毅不傻,皇帝这是把他当成是眼睛了,要他盯着太湖那边大水之后的赈灾。   这种差事是吃力不讨好的,很容易出现差错的。   但是,曾毅没有拒绝的权力。   坐在椅子上,曾毅双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揉着,他要理清这里面到底包含着什么,如此,才能把这事情做好,不至于糊里糊涂的。   这差事虽然不好做,但也是个机会,若是能让皇帝满意了,入了皇帝的法眼,日后自然是前程似锦。   过了许久,曾毅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是了,原来如此,明白了,明白了。”   本届新科进士那么多,皇帝怎么就单独给他下了这道圣旨了,这看似不好琢磨,其实,只要找对了方向,也就能看出端倪了。   曾毅在朝中没有任何背景,唯一出了名声的,怕也就是这次被严世藩殴打了。   所以,若是从这个角度去想,那一切也就通顺了,皇帝因此知道了他曾毅。   而且,作为熟知历史的后世之人,对于这个猜测,曾毅认为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的,毕竟,严嵩父子一年后就该倒台了。   而如今,皇帝对严家父子已经开始心有不满,这也在情理之中,发酵至一年之后,可不就是恰恰能让严嵩失势吗。   嘉靖帝这道圣旨,其实就是对一些人的警告。   严府。   “这么急着叫我回来作甚?”   严世藩大步从外面走进书房,还没站稳,却已经开始发牢骚了。   “混账东西。”   原本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严嵩猛的抄起旁边的杯子冲着严世藩砸了过去。   “你疯了?”   严世藩正直壮年,可却身体极差,这下却是没闪开,被砸了个正着,胸口处袍子全都湿了。   “不好好给皇帝炼丹,回府来发什么疯?”   严世藩所说的炼丹,则是嘉靖帝每日服用的丹药,几乎所有臣子都知道这丹药有毒,可偏偏嘉靖帝认为这是仙丹。   这仙丹每次炼制,都是要严嵩在旁边盯着的,由此,也能看出嘉靖帝对他的信任。   “你这混账东西,真不知道自己个姓甚名谁了不成?”   严嵩拍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满脸怒容,显然,是动了真怒。   严世藩楞了一下,见自家老爹真的发了怒,仍就不在乎,往椅子上大咧一坐:“孩儿正在内阁帮您给陛下批阅奏折呢,您这么急着把孩儿叫回来作甚?”   “内阁那边你暂时别去了。”   严嵩叹了口气,神情略显疲惫,到了他这个年纪,身体已经跟不上了,精气神也都不行了。   “凭什么?”   严世藩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只手指着严嵩:“我若不去内阁,那奏折怎么办?你老眼昏花,那些奏折难不成让徐阶小人去批阅不成?”   “逆子。”   严嵩用力拍着跟前的书案,气的身子直发抖。   “说的实话。”   严世藩不屑的咧了咧嘴:“难不成你还有精力批阅奏折不成?能批阅几本?”   “徐阶小人尔,就盯着咱们父子呢,真要给了他机会,他就是那疯了的恶狗。”   严嵩老脸扯动了一下:“于此为父岂会不知?”   “徐阶匹夫恨为父入骨,然,其献媚圣上,为父却也不好奈何他。”   说完这话,严嵩瞪了严世藩一眼:“前些日子,听说你在酒楼打了一个新科进士,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是有这么回事。”   严世藩双眼一瞪,坐在椅子上,满不在乎:“这混账东西,不知死活,竟然敢背后说咱们父子的不是,没当场打死他就是他家祖坟上冒烟了。”   严嵩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心里的怒火:“当众殴打新科进士,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怕什么?”   严世藩满不在乎的道:“满朝文武谁敢说什么?都察院都是咱们的人。”   说完这话,严世藩猛的楞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严嵩,道:“今个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破事?”   “打了也就打了,一个进士罢了,就是状元也打得。”   严嵩毕竟年纪大了,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有些累了,缩在椅子上,看不出当朝首辅的气势来。   “只是,打可以,但不能当众打。”   “朝廷是没人敢说什么,可是锦衣卫呢?陛下那边,可是清楚着呢。”   “这些年,咱们父子权倾朝野,凭着的,可不就是陛下的宠信吗?有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后还是少些的好。”   不得不说,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也就看的淡了,当年的严嵩可并非如此的,谁若是得罪了他,他能把人给活活逼死了。   “您没老糊涂的吧?”   严世藩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老子:“怎么就说出了这番糊涂话来?”   “那士子不当众打能成吗?”   严世藩虽然纨绔,虽然目中无人,可却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和道理:“一个小小的新科进士罢了,就敢醉酒后在酒楼公然说咱们父子的不是,此风不可长。”   “若不然满朝文武那么多原本心中嫉恨咱们的官员,指不定又要联合起来生事了。”   严世藩虽然目中无人,可其却是有才能的,且处事有他自己的一套标准。   沉默了一会,严嵩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陛下对咱们父子不满了啊。”   “因为这个士子?”   严世藩眉毛挑了挑,嘴角带着一丝不屑:“陛下对咱们不满,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进士,这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正因为此,才要狠狠的打,让旁人知道和咱们严家作对的下场。”   严世藩双眼露出狼一般的狠戾:“依着孩儿看,这士子就该活活打死。”   “混账东西。”   严嵩使劲拍着跟前的书案:“陛下已经对咱们不满了,还不知道收敛,不想活了不成?”   对于嘉靖帝的喜怒无常严嵩可是极为清楚的。   “爹,你就是胆子太小了。”   严世藩脸色狠戾,不在乎的道:“咱们严家如今朝中遍布官员,陛下就算是想动咱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严嵩楞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严世藩,似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似得。   “逆子。”   过了许久,严嵩猛的抄起桌上的砚台砸了过去。   “你疯了。”   严世藩窜了起来,直接跑了出去,站在门外,满身的墨迹,狼狈不已:“你真是疯了,有这么对自己儿子的吗?”   “逆子。”   严嵩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手扶着书案,一手发抖的指着严世藩,满脸怒容,他虽然被人称为奸佞,但是,对嘉靖帝却是极为忠心的。   而刚才,他亲生儿子严世藩的话里,却透漏出了对嘉靖帝的不满,不敬,这是严嵩绝对不能容忍的。   “真是老糊涂了。”   严世藩也翻脸了:“那混账士子的事情孩儿会去处置,你好好给陛下炼丹就是了。”   说完这话,严世藩也就不留了,转身就走,父子今个显然意见不合,而且已经吵起来了,没有必要在继续留在这说什么了。   “逆子啊。”   严嵩身子摇晃了几下,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严家权势滔天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一个臣子罢了。   朝廷当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大臣想要掀翻他们严家,一旦陛下稍微透漏出这么点意思出来,那些个大臣们就不会消停的。   可他那个儿子似乎没看清楚这点,都是这么多年养成了这目中无人的性子。   一旦陛下真要翻脸了,到时候,往日里围在他们严家周围的大臣,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来人呐。”   过了一会,严嵩方才聚了些力气:“去西苑。”   今天这事,严嵩不放心,他必须要亲自去探下皇帝的态度,甚至,在这事上认个错,这么多年,别人都以为他严嵩得圣宠,可他在皇帝跟前,其实也是颤颤巍巍。 第五章 前往吏部   “也该给毅儿说个媳妇了。”   曾老夫人冲着正翻着账本的曾应年商量着:“别人家孩子这么大儿子都能叫爹了,咱们毅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了,总不能连个媳妇都没吧?”   “是该给这孩子找个了。”   曾应年放下手里的账本,点了点头:“原本,中了进士,都该巴着咱们,往咱们家里跑着说媒,现在可好,得罪了严家,都躲还躲不及呢,在京城,是寻不来了,回咱们老家给他说个罢了。”   “都过去了,还提这做什么?”   曾老夫人不满的瞪了曾应年一眼:“这找媳妇,要贤惠、能持家、心要好,别的倒是其次,不过,咱们毅儿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了,不能找那些个乡野村姑,不能给咱们毅儿丢脸。”   “那两个兔崽子在老家也不知道折腾出什么浪子来了。”   曾应年没接夫人的话,转提起了他自家的那两个儿子,有些事,他不想说出来让自家夫人担心。   严家的那位小阁老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肚量小,这就算是他这么个小商人都知道的。   “还是毅儿让人省心,咱们家那两个就是猴崽子。”   提起自己的两个儿子,老夫人脸上不由得挂着一丝笑意:“这次回去就让他们两个好好跟毅儿学学,不求也中个进士了,最起码别给祖宗丢人了。”   曾老夫人两个亲生儿子都比曾毅大,只是,性子却是不如曾毅,顽劣的很,都成婚了还不知道接手家里的铺子。   不过,这样也好,比起旁人家里那些个争夺家产的,自家这两个儿子可是强多了。   “把宅子的钥匙给毅儿留着,咱们回老家了,毅儿不能回京的时候没地方住。”   曾老夫人嘀咕着,年纪大了,想的事情也就多了,这次,其实他们来京城就是陪着曾毅来赶考的。   从小到大曾毅没出过远门,曾老夫人不放心。   而曾应年年轻的时候在京城做过生意,有宅子,老两口一商量,也就跟着曾毅一起来了。   现在曾毅中了进士,也成了朝廷命官了,最主要则是要去太湖那边了,他们老两口也就商量着准备和曾毅前后脚走了。   “多给毅儿准备些盘缠。”   曾老夫人一条一条的板着手指盘算着:“咱们家里也不缺这些,不能苦了毅儿,一路上指不定要打点什么呢,不能凑合。”   “这孩子,从小到大也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行不行。”   说这话,曾老夫人已经开始抹眼泪了,曾毅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却胜似亲生,尤其是曾毅是家里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平日里,是各种宠着。   如今,成了朝廷的官员了,要自己个去办差事了,老夫人心里可是揪着呢。   “多大的孩子了。”   曾应年叹了口气,眼圈也有些发红:“能中进士,比家里那两个兔崽子强多了,有什么担心的?”   “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可不就是也和他这么大年纪,一个人闯出来的么?”   提起年轻的时候,曾应年也是有些唏嘘不已的。   “能一样吗?”   曾老夫人不满的瞪着曾应年:“毅儿是文人,可没你年轻的时候那么多花花肠子。”   第二天一大早,曾毅就去吏部报道了。   但凡是官员,都要在上任之前先去吏部领取官凭文书的。   只有拿到了吏部的官凭文书,那才算是能够上任了,若没有吏部的官凭文书,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差役大哥,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新任户部检校前来领取官凭文书。”   曾毅冲着吏部门前的差役拱手,有那么一句话,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吏部门前的差役,若是没必要,还是客气点的好。   尤其曾毅不过是个九品小官。   “户部检校?”   门前的差役平日里在吏部看门,也见惯了各类官员,听多了各种的官职,可是,对这么个户部检校,门前的差役是真没什么印象的。   “大人,小的刚来的值守没几天,不知这户部检校是几品官职?还请小大人您告知,小的也好通报。”   这值守的差役也会说话,毕竟能来吏部领取官凭文书的都是朝廷官员,他一个小小的差役,可是不敢拿多大架子的。   尤其是在没弄清楚对方身份之前,更是不敢拿架子。   “只是九品的微末小官,差役大哥没听过也是正常。”   曾毅报以羞涩一笑,他这个年纪,对于朝廷上的官员来说,的确是年幼了,偶尔装嫩倒也没人能说什么。   “九品……。”   那差役明显楞了一下,不过看在曾毅态度颇好的份上,倒是没动怒,只是苦笑着道:“小大人,您这不是拿小的玩笑吗?七品下的官员,您可是用不着见咱们尚书大人的,用不着通报,您自己个进去,找侍郎大人就成了。”   吏部也有吏部的规矩,吏部尚书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来领取官凭文书,也要看官职的,七品下的官员,是根本就见不着吏部尚书的,能见着侍郎这也是通天了。   也就曾毅是京官,所以才能见着侍郎,若是外放的官员,七品下的是连侍郎都见不着的。   只不过,这些缘由差役自然是不会给曾毅解释了。   “如此,多谢差役大哥指点了。”   曾毅冲着差役拱手道谢,至于家里给他准备的打点的散碎银子是没拿出来的。   塞银子,那也是要分场合的,吏部大门前,曾毅可是不敢塞银子的。   “你进去后堂左拐就是了。”   那差役摆了摆手,不在搭理曾毅了,一个九品的官员,还不值得这差役有多尊敬。   “等下。”   曾毅刚进大堂,就听到后面差役喊他,连忙止住了脚步。   “你叫曾毅?那个酒后辱骂小阁老的进士?”   那差役脸上带着一丝试探的询问。   “正是在下。”   曾毅点头,眼睛眯了起来,他可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听到曾毅承认,那差役的态度立即热情了起来,小跑着到了曾毅的身边,满脸的笑意,和刚才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您瞧瞧您,怎么不早说呢,要知道是您,小的直接领您去见尚书大人了。”   说着话,差役王猛不停的搓着双手,嘿嘿陪着笑脸,曾毅的官职虽然不大,可名声却是大的。   虽然憎恨严家父子的人多,可也至多是私底下骂几句解解气,所以曾毅这名气,如今在京城可是大的很。   而且,今个早上,尚书大人来的时候,嘱咐了那么一句,若是有户部九品检校曾毅前来吏部领取官凭文书,可直接带去见他。   这事情,王猛可是不敢给办砸了。   只不过,曾毅的年纪实在是太年轻了,以至于王猛刚才没联想起来,一直以为曾毅的年纪是要有三十左右呢。   “您可不知道,今个早上尚书大人来的时候,可是特意嘱咐过小的,您来了直接带去见他老人见的。”   王猛在前面带着路,不停的冲着曾毅躬身赔笑,这位虽然官职不大,可却是个猛人,连小阁老都敢骂。 第六章 郭朴   “你不在外面当差,带着人到这作甚?”   吏部后院,王猛被人给拦住了,吏部尚书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   “小的这是领曾大人来见尚书老爷的。”   王猛嘿嘿陪着笑脸:“赵哥您给通报声,早上尚书老爷来的时候,特意嘱咐过的。”   “哪个曾大人?”   拦住王猛的侍卫盯着曾毅。   “下官曾毅,户部新任九品检校,今日特来领取官凭文书。”   曾毅赶紧冲着这侍卫拱手,能在这吏部衙门内拦人的,肯定是吏部尚书的亲信。   “等着。”   侍卫赵宏点了点头,虽曾毅是九品官,可刚才王猛已经说了,这是尚书今个特意叮嘱过的,他进去通报也就是了,其余的,不该问的肯定不会多问。   “这是咱们吏部衙门的侍卫长。”   等那侍卫赵宏进去通报以后,王猛凑在曾毅身边,小声道:“咱们整个吏部的守卫都归他管。”   曾毅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像是京城六部这样的衙门,除了衙役外,一般都会有侍卫看守的,以免出了什么乱子的。   “您在着候着,小的就先退下了,门前不能没人看着。”   王猛冲着曾毅不住拱手。   正说着话,那赵宏已经回来了,冲着曾毅招了招手:“进去吧,尚书大人见你。”   曾毅来不及和王猛说话,整了整衣衫,抬腿走了进去。   进屋,迎面就看到了满脸笑吟吟的吏部尚书郭朴,曾毅赶紧躬身行礼:“下官曾毅,见过尚书大人。”   “不必多礼。”   郭朴坐在椅子上,微微抬了抬手,态度温和:“果然是青年才俊,气度不凡。”   郭朴,也是坚决的反严官员,所以,对曾毅这个敢当众怒骂严世藩的士子可是很欣赏的,若不然,也不会特意叮嘱看门差役要带曾毅来见他了。   郭朴打量曾毅的时候,曾毅也在偷偷观察郭朴,不过,曾毅可不敢如郭朴那样上下打量他,只能是眼睛余光偷看一下罢了。   熟知历史,曾毅可是清楚,这位如今的吏部尚书郭朴,日后可是入了内阁的,虽说因为种种原因,只在内阁呆了一年有余,但,内阁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坐下说话。”   郭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笑着道:“今个只是老夫在京城听闻了你的名声,恰逢你来吏部领取官凭文书,便见上一见,不必那么拘束。”   曾毅苦笑,连连摆手:“长者跟前,晚辈岂能不懂规矩,晚辈若是坐下,怕是心中惶恐不安。”   微微点了点头,郭朴眼中浮起了一丝欣赏之色,原本,他对曾毅的印象是鲁莽,不知分寸。   今个之所以要见曾毅,是念在曾毅有风骨、明是非、知大义的份上提点曾毅几句罢了。   谁知,如今乍一见面,曾毅的态度却让郭朴有几分满意的,如此看来,也并非似那酒后狂言之人。   “历次科举,能得陛下亲自下旨封官的,是不多的。”   郭朴微微一笑,提起了这事:“虽然只是九品官员,但你身上的担子却是不轻的。”   “下官明白。”   曾毅点头,冲着西苑的方向拱了拱手,神情严肃:“微臣定然不负皇上所托。”   微微点头,郭朴冲着曾毅摆了摆手,道:“去吧。”   说完这话,郭朴不在搭理曾毅,低头看起公文了。   “下官告退。”   曾毅虽然心里迷糊,不懂今个郭朴到底是想做什么,可他却没问话的资格,压着心头的疑惑,躬身退了出去。   等曾毅离开,郭朴方才放下手中的公文,笑着嘀咕道:“不错的苗子,说话做事四平八稳。”   原本郭朴是想提点曾毅的,可刚才和曾毅的那一番对答,在其看来,已经不用提点了。   刚才郭朴以私下的及朝堂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和曾毅说话,而曾毅能及时反应,明白什么时候该以什么身份说话。   先是以晚辈,后是以下官。   这虽然不过是两个最为简单的称呼,但是,却能体现出曾毅的玲珑心。   所以郭朴的提点自然是不必了,毕竟,并非师生他的提点也是有限的,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希望此子能在太湖那边无恙吧。”   郭朴叹了口气,太湖那边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这次负责督办赈灾的是严系官员,若说不会趁机中饱私囊,郭朴是万万不信的。   而曾毅又是和严世藩结下了仇怨,如此一来,曾毅在太湖那边可就更难了。   说到底曾毅不过是个九品的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更在朝廷当中没有任何的势力。   如此小官,面对严家这庞然大物,其结果可想而知。   就算曾毅有圣旨又能如何,圣旨在那些个官员眼里,远远没有他们的私利来的重要。   从郭朴的屋内出来,外面就有人把曾毅的官凭文书及官袍给准备好了,这一套官袍是吏部给准备的。   以后的官袍,可就要自己按照定制规矩准备了,吏部可就不在负责了。   至于那十个侍卫,包括轿夫,吏部已经安排好了,问了曾毅离京的时间,到时候直接去曾毅府上,而且这路上该有的盘缠,也都是户部那边出的,不用曾毅自己掏腰包,这是规矩。   从吏部出来以后,曾毅就直接回家了。   “快,快穿上官袍让大娘瞧瞧。”   刚进院门,曾毅就被一直在院子内等着的曾老夫人给拉住了,知道今个曾毅要去吏部领取官凭文书,一大早曾毅刚出门,曾老夫人就在院子内等着了。   “孩子刚回来,也不让喘口气,慌什么慌?”   曾应年在旁边冷着声音开口,不过,却也迎了上去,接过曾毅怀里的绿色官袍,原本还紧绷着的一张老脸立时咧了开来,嘿嘿笑着。   “好,好啊。”   一双粗糙的大手来回摸着绿色官袍及上面绣着的练鹊图案:“好啊,好啊,咱们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饿了吧?”   曾老夫人拉着曾毅的胳膊,笑着道:“赶紧吃饭,大娘让人准备了一桌好吃的。”   “多吃点,不然等去了太湖就没的吃了。”   曾毅连连应着,的确,到了太湖那边,他的一言一行就该小心谨慎了,真敢在那大灾的地方胡吃海塞,指不定就被哪个御史弹劾了。   “今个午后孩儿想着去户部一趟。”   曾毅同旁边正抱着绿色官袍傻笑的大伯开口,道:“好歹侄儿也算是户部的官员了,总不能不去一下就直接离京吧?这似乎不合规矩。”   “是该去下咧。”   曾应年连连点头:“以后你们都是同僚了,该去的,该去的。”   其实,曾毅想去户部,却并非是因为日后的同僚关系。   曾毅看的明白,皇帝这次给他个户部的九品官,让他去太湖查看,其实就是看中了他背后没什么势力。   而且,想来这个时候皇帝心里已经对严家父子不满了,所以才会挑他这差点被严世藩打死的进士。   而让他去太湖,又给他这个九品官,是刻意的,不给他太大的权力,一来,皇帝还在犹豫对严家父子的态度。   毕竟,严嵩伺候皇帝那么多年了,嘉靖帝心里也是不愿动严家父子的,但严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快要触到嘉靖帝的底线了,这点后世的历史上可是记载的很清楚的,所以才会派一个芝麻绿豆官前去,这是其一。   其二,曾毅能入了嘉靖的法眼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他一个新科进士,凭什么让嘉靖给他更大的权力?   可以说,如今,嘉靖下的这道圣旨,已经是破例了,别的,曾毅就别想了。   但是有一点,若是曾毅从太湖回来,带回的结果让嘉靖帝满意,那,他肯定不必继续呆在户部了。   若是不满意,依着史上记载嘉靖帝的脾气,肯定是直接丢官罢职,更不会呆在户部了。   所以,户部,曾毅去不去,其实一样。   但,大明朝的朝堂是讲究资历的地方,且曾毅有着他自己的雄心壮志,日后若是他成长起来的时候,真要几个官员争夺一个官职的时候,自然是资历多的占优势。   不管是在户部做过什么职位,只要提起了,在户部呆过,那就是资历。   当然,这种资历并非是成了户部的官员就有的,如果成了户部的官员,可却一次都没去过户部,那日后被提起来了,也是一个短板。   所以,曾毅要去户部一趟,在点卯的本子上签上他的名字,这就足够了。   毕竟,从太湖归来可就没这个机会了,按照规矩,官员从回京,不能归家,不能去衙门,只能在宫外候着,等陛下召见之后,才能一切如常。   当然,若是皇帝太忙,没空见的话,可以恩赐臣子归家,但是,却要在府上闭门,不能外出,时刻等着圣旨召见。   而以历史上对嘉靖帝脾气的记载,雷厉风行,一旦面圣,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可能在继续呆户部了,除非是嘉靖帝继续把他放在户部。   但这个可能在曾毅看来不大。   曾毅想这么多,只能算是未雨绸缪,既然来到了这个朝代,而且熟知这个朝代的历史和规矩,那他肯定是要好好谋划的,尤其是这个阶段,是一步都不能踏错的。   “还没给你说呢,等你去太湖了,我和你大娘也准备回老家了。”   吃饭的时候,曾应年对曾毅道:“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哥哥也不知把家里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你以后也是朝廷命官了,大伯也帮不上你什么了。”   “回去以后,还要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们上香。”   “你当官了,可不能学那些狗贪官,咱们家不缺银子,不能坏了名声。”   曾应年絮絮叨叨的,说的话也都是没头没尾的,下去话和上句话没有任何的牵扯。   “孩儿记下了。”   曾毅连连点头,他也知道,大伯不舍得他,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在大伯家长大的,和亲生的没两样。   曾老夫人已经开始摸眼泪了:“咱家不缺银子,自己别缺吃缺穿的。”   “等这次从太湖回来,请几个丫鬟……这次回老家,大娘托人给你说个婆娘……。”   曾老夫人抹着眼泪,一手摸着曾毅的头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她眼睛。   皇家长子贵,平民小幺宠,曾毅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小时候走路都怕磕着了,大了,家里的饭菜都是曾毅喜欢的。   “要是不顺心了,咱就不当这官了,回家………………。”   曾老夫人说道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根本说不出话了,抱着曾毅一直哭。   “瞧你这老婆子,哭什么哭?”   曾应年虽说也是两眼通红,可却不满的瞪着曾老夫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曾毅的肩膀:“别搭理你大娘,没事哭什么哭,又不是以后见不着面了。”   说完这话,曾应年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第七章 户部点卯   下午的时候,曾毅穿上崭新的官袍去的户部点卯。   在京城,穿着官袍的官员虽不是满大街可见,但也不算稀奇,尤其是如曾毅这样穿着绿色官袍的九品小官。   官员是有轿子不假,可这轿夫朝廷可是不管的。   朝廷大员的俸禄养这些个轿夫没问题,而且,朝廷大员坐轿子,那也是为了官威,总不能朝廷一品二品的大员穿着官袍满大街乱跑吧?   若真是如此,朝廷威严何在?   可如同曾毅这样的九品小官,还有八品的官员可就不在乎这些了。   反而若是如曾毅这样的九品小官也乘轿的话,倒是会被同僚笑话的。   曾毅这还是第一天上任,户部的官员及门吏自然是不认得曾毅的,看门的差役要了曾毅的官凭文书以后,看了一眼,就扔给了曾毅,神情冷漠:“自己进去吧。”   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原本还有些客气的曾毅神情也冷了下来。   哪怕他是九品的小官,可终究是朝廷命官,而这门前的差役,只不过是差役罢了,而且,说到底,这是户部,而非是别的地方。   若是在别的地方,如吏部,看门的差役给曾毅脸色看,那也算正常。   但是,户部看门的差役给曾毅脸色看,这可就不正常了。   曾毅的脾气是不错,但,这不代表曾毅好欺负。   “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   曾毅怒视看门的差役一眼,大步走了进去。   “在咱们这耍什么大爷。”   差役被曾毅骂了一句,可也不敢当真曾毅的面还嘴,毕竟,今个是他规矩没做到,可这也没法子啊,他要是敢对曾毅态度好点,回头就有人找他的麻烦。   左右都是大爷,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看门的差役罢了,只能夹在中间受气。   “哪来的小官,怎的在户部大堂胡乱走动?”   冯天驭刚从后堂出来,就瞧见了走到户部大堂的曾毅,只看了眼曾毅的绿色官袍,其实就对曾毅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冯天驭是户部尚书,户部内的官员就没冯天驭不认识的。   而旁的衙门的官员就算是来户部办事,也不可能来的是九品官员。   所以,跟前这九品小官的身份冯天驭其实一眼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听到呵斥声,曾毅赶紧回头,冲着穿着大红色官袍胸前绣着锦鸡图案的冯天驭躬身行礼:“下官户部检校曾毅拜见尚书大人。”   大红色的官袍,是一品至四品官袍的颜色,而胸前绣锦鸡图案的,则是二品官员。   六部当中,各部的尚书是正二品,而左右侍郎则是三品。   “检校曾毅?”   户部尚书冯天驭双眼眯了一下,冷声道:“你说你是户部官员,本官怎的没见过你?”   “莫不是想着本官年迈,来糊弄本官不成?”   曾毅连道不敢,从袖筒里掏出了吏部的官凭文书,双手托起,口中朗声道:“下官是今个方才去吏部领取的官凭文书,请大人过目。”   “吏部那边什么时候开始替户部做主了。”   冯天驭没去接曾毅递过来的官凭文书,嘴里小声嘀咕着,可这声音,曾毅却是听的清楚。   “这官凭文书也不用看了,想来也没贼子敢来户部捣乱。”   冯天驭冲着曾毅摆了摆手,示意曾毅免礼,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曾毅有些气结的。   “咱们户部可是管着天下钱粮的地方,哪怕是个小小的九品官,也不是谁都能担当的起的。”   冯天驭冷眼瞧着曾毅:“在咱们户部当差,万事小心,切不可粗心大意,你可记下了?”   曾毅连连点头,恭敬道:“大人教诲字字千金,下官已经字字记在心中,万不敢忘,定当时刻以大人教诲提醒自己。”   曾毅这番话,却是让一直冷着脸的冯天驭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冷意也去了几分:“去吧,后堂寻人带你去熟悉一下。”   “是。”   曾毅拱手,躬身,送冯天驭离开,方才直起了身子。   “该是严系人马吧。”   曾毅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户部尚书冯天驭的态度明显不对劲。   诚然,曾毅不过是户部的九品小官,是户部官员中最底层的存在,而冯天驭是户部尚书,吏部的首官,两人的地位是天地云泥之别,冯天驭没必要给曾毅好脸色。   但冯天驭却对他曾毅身份不了解,这肯定是不对劲的。   若是普通来户部的官员,冯天驭或许会不知道,但是,曾毅可是皇帝下了圣旨来的户部,而且,还要去太湖的。   如此情况,自然会有人通知冯天驭的。   不过,刚才冯天驭的态度虽然冷淡,但却也没为难曾毅,这还是让曾毅松了口气。   其实,这点,却是曾毅想错了,姑且不提冯天驭是否严系人马,以冯天驭的身份,就算是想对付曾毅,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地位差的太多了,曾毅在冯天驭的眼里,就跟个蚂蚱差不多。   永寿宫中,烟雾缭绕,上好的紫檀香味极浓。   嘉靖帝穿着件打着补丁的灰色道袍,腰间系着一根麻绳,拖着一双灰布鞋,若是在宫外见到了,没人会认出这就是当今的九五至尊。   “你这老货,跪着作甚?”   嘉靖帝瞧着进了殿来,一言不发,直接跪倒在地的严嵩,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在跪下去,怕是你该站不起来了,起来吧,有什么事朕应了你也就是了。”   嘉靖帝虽无情,可却又有情,对严嵩这个伺候了他这么多年的臣子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不过,说嘉靖有情,他又无情。   严嵩今年已经是八十一岁的高龄了,而今个进了永寿宫后一言不发,直接跪下,至此,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   将近一个时辰,嘉靖帝才开口说话。   “老臣谢过陛下厚爱。”   严嵩使劲磕了个响头,不用在说什么,有些事,君臣二人心中都明白。   “去扶这老货起来。”   嘉靖冲旁边伺候着的黄锦笑着道:“这老货,多大的年纪了,在跪下去,怕是这双膝盖也要不得了。”   “老了,老了。”   严嵩半边身子靠在黄锦的身上,身子颤巍巍的发抖,好不容易方才站了起来,身子略微显得有些佝偻。   “一晃眼,老臣怕是不能在伺候陛下几年了。”   严嵩的神情略微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君臣尚且年轻的时候,半晌,方才叹了口气:“只希望陛下能早上修成仙道,老臣也好跟着陛下沾点仙气。”   “快了,快了。”   嘉靖连连点头,走到严嵩的跟前,一手搭在严嵩的胳膊上,叹息道:“咱们君臣都老咯,不过,好在朕日渐觉得仙道可期。”   “你这老货,在熬几年,等朕得道之后,还要你这老货伺候呢。” 第八章 帝心   的确,虽然嘉靖帝喜怒无常,但是,要说嘉靖帝身边最亲近的臣子,非严嵩莫属了。   “把朕前些日子炼的仙丹拿过来一粒。”   嘉靖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关切的看着脸色惨白的严嵩:“可别怪朕小气,你也知道,这仙丹炼制极为不易,朕这一炉也没几粒。”   “若非是看你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朕可是舍不得赐你的,旁的臣子,朕是绝对不会给的。”   严嵩挣扎着又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声音哽咽:“陛下对老臣如此宽厚恩典,老臣……老臣……。”   “你这老货。”   嘉靖的声音也有些变了,挥了挥袖子:“赶紧起来。”   “陛下,这仙丹得来不宜,不可在老臣身上糟践了啊。”   严嵩仍旧伏在地上,只是,这绝对不是感激的,而是吓的。   嘉靖帝吃的那些个所谓的仙丹,到底是仙丹还是毒药其实严嵩最为清楚了。   “陛下,仙丹取来了。”   黄锦很不合时宜的端着一粒仙丹过来了,核桃那么大的仙丹,通体金黄色。   “扶严爱卿起来。”   嘉靖帝回到了帘子后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笑骂道:“你这老货,来朕这跪一通,哭一通,朕就要赏你一粒仙丹。”   “下次在敢如此,朕可是不赏了。”   “你也是知道的,朕这仙丹炼制不宜啊,如今,去了这粒,朕那也就剩下不足十粒了。”   严嵩一张老脸上还带着泪水,一粒仙丹送进嘴里,端起旁边的杯子,一整杯茶水咕咚咕咚的全都喝下去,喉咙处跟着滚动了一下,方才把这仙丹咽了下去。   “你这老货,果然是准备来这吃朕的仙丹的。”   嘉靖指着严嵩笑骂:“这仙丹核桃般大小,朕还不能如此一口吞了。”   仙丹太大,这是嘉靖最为头疼的事情了,而且,仙丹还不能劈开了吃,不然仙气就散了,每次吃仙丹,都在喉咙处噎得慌。   严嵩摸索着,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份折子,双手递了上去:“陛下,这是老臣拟的今年新科进…………。”   旁边黄锦接过折子,退回帘子后面,递给了嘉靖。   帘子后面半晌无语,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黄锦方才从帘子后面瞧瞧走了出来,冲着严嵩打了个手势,弯腰扶起严嵩,低声道:“严阁老,陛下睡着了,杂家送你出去。”   如今嘉靖的年纪也大了,在加上其痴迷修道服用丹药,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稍微坐一会就能睡着。   “黄公公,老夫前些日子从外面置换了个新鲜玩意,听说公公是这里面的能手,不妨拿回去欣赏欣赏。”   出了大殿,严嵩从袖筒里摸出了一样不知什么东西,顺势塞进了扶着他的黄锦的手中。   “严阁老,这可使不得啊。”   黄锦推辞着,只是手上可没客气,接了东西,塞进了自己袖筒里。   见黄锦收了东西,严嵩脸上的表情也略微好转了一些,精神也恢复了些,拍了拍仍旧扶着他的黄锦,笑着道:“公公还是赶紧回去伺候陛下吧,老夫自己走着回去就成。”   “我让下面崽子送您老出宫。”   黄锦可真不敢让严嵩自己一个人出宫,若是往常,自然是没什么的,可今个,严嵩可是在永寿宫跪了一个时辰了。   这会他扶着严嵩还能感觉到严嵩的身体颤巍巍的站不稳呢,真要让严嵩一个出宫,万一摔着了,他可担不起的。   “老了啊。”   严嵩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的寂寥自嘲:“怕是在过些年,真是走不动道了。”   提前这个,黄锦也有些悲伤的,毕竟,他也是一大把年纪了。   而且,严嵩可是还有子孙后代的,可他黄锦,一个太监罢了,老了也没人伺候,也没有儿孙在膝下承欢。   “阁老已是耄耋之年,如此身子骨,可是让人羡慕的。”   黄锦叹了口气,道:“杂家怕是没阁老这么好的福分咯,杂家日后能有古稀之岁就是托陛下洪福了。”   并非是黄锦如此感叹,而是宫中的太监们晚间多数都是很凄惨的。   严嵩从西苑出来,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内阁,内阁那边,严嵩已经多日没去过了,原本有严世藩在那替他处理朝政,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却让严嵩必须要去内阁看一看了。   内阁当中,严世藩就坐在属于严嵩的内阁首辅的位置处理朝政。   这让严嵩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严世藩替他处理朝政这虽是众所知周的,但是,一直以来,严嵩是让严世藩在内阁的小屋内处理政务的。   内阁当中有几间里间,是供阁臣们休息用的。   而严嵩身为内阁首辅,自然是有单独一间的。   若是在里间内处置政务,旁人也说不了什么,可偏偏,严世藩就正儿八经的坐在属于内阁首辅的位置上。   这,却是严嵩从来都不知道的。   严嵩是内阁首辅,来内阁自然是不用旁人通报的,内阁的诸位阁老都在处理政务,倒是没注意到严嵩的到来。   “混账东西,那地方是你能坐的吗?”   严嵩指着坐在首辅位置上的严世藩破口就骂:“没大没小的东西,还不滚下来?”   “见过首辅。”   “爹,你怎么来了?”   内阁大臣及严世藩纷纷和严嵩见礼,只不过严世藩却是略微缩了缩脑袋,从首辅的位置上站了起来,退到了一旁。   在家里、私下里,严世藩敢和严嵩争吵,尥蹶子,那是没什么,可是,在这种地方,严世藩却是绝对不敢和严嵩争执的。   “哼。”   冷哼了一声,严嵩没搭理严世藩,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冲着内阁的几位大臣不停的拱手作揖:“是老夫管教无方,让诸位见笑了。”   “首辅这可使不得。”   次辅徐阶为首的几个内阁阁老连连摆手,谁知道今个严嵩是吃错了什么药了,严家父子的事情,他们这些老家伙虽是内阁大臣,可也不敢搀和进去的。   “老夫这些日子抱恙在家,内阁的公务全都压在了诸位同僚身上,老夫心中有愧啊。”   严嵩瞪了眼过来在一旁扶着他胳膊的严世藩,脸上带着一丝愧疚之色,不停的摇头:“今个,恰巧去西苑面圣,过来瞧瞧诸位同僚,总不能老夫这个内阁首辅真的一直不露面吧?”   严嵩这话前后腔调听起来差不多,可其实,其中的意思却是极大的,这分明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让内阁的这些个阁臣们认清了,到底谁在皇帝跟前得势。 第九章 敲打   虽说严嵩也感觉出了皇帝对他们父子的不满,可他的行为却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   严嵩父子纵横朝堂这么多年,至如今,早就是党羽满天下了,但是,得罪的朝廷官员更是不在少数。   这个时候,严嵩父子一旦选择后退,就会有人跟不要命的疯狗一样撕咬他们。   这一点,严嵩看的非常清楚,他能做的,就是在皇帝跟前更加谦卑,而面对朝臣的时候,则是把他们更紧的握住手中,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根本无力反抗,甚至,不敢生出敌对的心思来。   果然,听了严嵩的话,徐阶等内阁大臣脸上的表情全都微不可查的变了一下,虽说严嵩这话很隐蔽,但是能入内阁的大臣,都是人精。   对此,严嵩是非常满意的,颤悠悠的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坐下,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扯,眉头挤在了一起,尽显老态:“刚才老夫前去西苑面圣,听陛下言起,点了个今岁的新科进士去太湖了?”   徐阶神情一颤,皱着眉头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了,有这么回事,不过也不是多大的官,九品官职罢了,去了太湖那边也就是看个风土人情,给陛下回来讲讲罢了。”   徐阶的这个回答可谓是中规中矩,他孙女虽和严嵩的孙子成亲了,算的上是亲家,可其实双方都防着呢。   严嵩可是害死徐阶恩师夏言的真凶,可当年,徐阶硬是看着恩师夏言被严嵩害死而未曾站出来发出一言一语。   之后,徐阶更是和严嵩这个害死他恩师的凶手搅合在了一起。   虽说徐阶这是为了自保,但是,在这个天地君亲师的年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徐阶此举,可就为世人所不齿了。   甚至,徐阶平日的行为,传言就连嘉靖帝都曾在永寿宫大殿的柱子上刻下徐阶小人永不叙用这八个大字。   当然,这只是传言罢了,嘉靖帝喜好清词,而徐阶擅长清词,且能应和嘉靖帝,其实,他也是颇为得宠的,若不然,怕是严嵩早就容不下他把他给铲除了。   毕竟,没谁会害了对方师傅以后,还把徒弟留下,除非是有所顾忌,由此,其实也能看出徐阶和严嵩两者之间的关系来的。   严嵩没事就喜欢给徐阶挖坑,徐阶在严嵩跟前,是提着一万个小心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   严嵩微微摇了摇,神色凝重,眉宇间皱着的眉头竟然略微舒展了开:“陛下当世圣君明主,哪有什么闲心让臣子去看了风土人情回来解闷的?”   “徐大人这话,可是不妥啊,也就幸亏是今个咱们内阁没旁人,若不然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怕是让陛下不喜啊。”   徐阶神情大变,原本他就防着严嵩给他挖坑呢,可没想到严嵩这老货,最近精神大不如前了,可这算计起人来,还是不比以前差的。   他刚才的话,其实是没这么多意思的,或者说,就算是有这意思,那也没什么,可偏偏,经严嵩嘴里这么一解释,他徐阶刚才的话就是从心里对皇帝的不敬了。   只是徐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严嵩给难住的,若不然,也不能和严嵩纠缠这么多年而不倒,甚至还成了内阁次辅。   只是脸色未变,徐阶就冲着西苑那边拱了拱手,然后叹了口气,方才颇为无奈的开口:“圣上心思做臣子的哪能去琢磨?这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的,老夫为官愚钝,不如严阁老琢磨陛下心思透彻。”   徐阶这一句话就把严嵩刚才看似不可化解的罪名给化解了,而且还反过来将了严嵩一军。   历来,做臣子的肯定都要琢磨皇帝的心思,只有琢磨透了皇帝的心思,这官职才能保住,才能官运亨通。   相反,不肯琢磨皇帝心思的大臣,大多数都是前途坎坷的。   但是,与臣子相反,皇帝是肯定不愿意让臣子们去琢磨他的心思的,这道理很简单,任谁也不愿旁人整天琢磨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以,琢磨皇帝心思这事,其实所有大臣都在琢磨,尤其是内阁的这几位阁老,更是要琢磨皇帝的心思,可这事情,却是绝对不能直接了当的说出来的。   徐阶倒好,一句他自认愚钝,不能很明白的理解皇帝的心思,等于是化解了严嵩扣在他头上的罪名,可同时,又给严嵩扣上了一定琢磨皇帝心思的罪名。   “老夫如今年迈,精力不如以前了,小儿虽暂替老夫处理公务,可平日里,这内阁当中,已经是你这次辅当家了。”   严嵩叹了口气,颇为忧虑担心:“内阁可不比旁的衙门,什么事情都能推过去,整个大明朝的大事,都要经咱们内阁,可是马虎不得的。”   “旁的衙门还能容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可咱们内阁,却是万万容不得的。”   严嵩这话,已经是揪住徐阶不放了,直接左右开弓的打徐阶的面皮,这话分明是说徐阶是无能之辈,不配在内阁次辅这个位置上坐着。   今个,严嵩来内阁,就是来敲打内阁的这些阁老们的,让他们都清楚,别看他严嵩老了,可这内阁照样是他严嵩当家做主。   这是来立威来了。   曾毅前脚被严世藩打个半死,后脚就被皇帝亲下旨封官了,虽然只不过是个九品的小官,可这对严系而言,却是个很不妙的兆头。   所以,严嵩才在这个时候出来敲打内阁。   饶是徐阶城府极深,有唾面自干的能耐,可仍旧是被严嵩说的脸色红白交加。   只不过,徐阶对忍之一字的参悟是极深的,脸色红白交加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的冲着严嵩拱了拱手,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赞同之色,似乎严嵩刚话里的意思并非是冲着他来的。   “严阁老此言甚是,咱们内阁,是绝对容不下尸位素餐的阁老的,别说是咱们内阁,就是其他衙门,只要发现有官员敢如此,那也是绝对容不得的。”   说完这话,徐阶抬起右手捋了捋下巴处的胡须,带着一副吾与君所想甚同的模样。   徐阶的这副模样硬是把严嵩差点给气乐了,不愧是能让皇帝在大殿内的柱子上刻下徐阶小人,永不叙用的主。   更不愧是能和他这个害死他恩师的仇人结成亲家,平日里对他恭敬有加的主。   这脸皮之厚,就是他严嵩也是自愧不如的。   “子升能有此言,老夫倒是放心了。”   严嵩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子升是徐阶的字,他这个时候称呼徐阶的字,也就意味着,刚才的敲打已经过去了。 第十章 远行   黄锦传皇帝的口谕,让曾毅三天内离京,那他就必须在三天内离京,若不然,就是不尊圣命,抗旨之罪。   尤其是在得罪了严家父子的这个节骨眼上,曾毅可是不愿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第三天一大早,曾毅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了。   “到了那边可要小心些,别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了。”   曾毅的大伯拉着曾毅不停的嘱咐着,在曾应年看来,他这侄儿还是太年轻了,有些冲动,这可是不好的。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万事图个和气。   这边曾应年拉着曾毅不停的交代嘱咐着,那边曾老夫人则是不停的往曾毅的马车上装东西。   若非是这次是奉旨离京的,不好带家眷仆人,估摸着曾老夫人都准备给曾毅配几个丫鬟了。   没来京城的时候,老宅子那边,曾毅可就是有丫鬟伺候着的,只不过这次进京没带来罢了。   “等回老家以后,让你大娘从家里挑几个合适丫鬟仆人给你送来。”   曾应年叹了口气,也是有些伤感的:“你去太湖那边,自己将就些吧,出门在外,不比家里。”   “虽说家里给你准备了不少银票,可财不外露你要知道,平日里用些散碎银子就行。”   曾应年把曾毅拉到一旁,小声交代着:“别谁的话都信,陛下给你的那十个侍卫也别真个就信了。”   “指不定他们是谁的人呢,记住没?”   曾毅连连点头,喉咙处稍微有些哽咽:“大伯您放心,侄儿记下了。”   拍了拍曾毅的肩膀,转过身来,曾应年冲着那十个在旁边等候的侍卫拱了拱手道:“诸位,我家毅儿不懂事,出门在外,还请诸位多多照应一些。”   带头的侍卫赵宽慌忙躬身:“您这可万万使不得的,俺们都是保护曾大人安全的,但凡曾大人有什么话,俺们肯定都照做的。”   侍卫有两种,一种是御前侍卫也就是如今的锦衣卫,不仅负责搜集情报等等,还负责宫中安全、看守宫门等一系列事情。   而另外一种则是普通侍卫。   普通侍卫的地位其实和衙役都差不多的,只不过,普通侍卫只存在京城六部院等一些重要衙门,而衙役则是大明朝各个衙门都肯定有的。   之所以这些衙门存在侍卫,主要是保护这些衙门的安全。   而赵宽则是他身旁这九个侍卫的侍卫长,地位其实也就相当于一个普通捕头罢了。   曾毅他们一行是三辆马车两匹快马。   其中两匹马车和两匹快马是按照朝廷规矩准备的,而另外一辆马车,则是曾应年给曾毅准备的。   这些也并非是什么仪仗之类的,朝廷倒是没有那么严的规矩。   侍卫长赵宽是和曾毅一辆马车的,顺带担任了马夫的的角色。   其余的侍卫则是分别在另外两辆马车上及骑乘另外两匹快马。   “少爷,您其实若是穿上官服咱们路上会更方便些。”   侍卫长赵宽虽然地位不高,可好歹是在京城这地界,就算是没见过什么,可总是能听到不少消息的。   尤其是这次离京,他们的命运就等于和曾毅绑在了一起,若能平安归来,那自然没什么,若是中间曾毅出了什么好歹,那他们这些个侍卫也是要遭殃的,尤其是他这个侍卫长。   所以,对于曾毅微服前去湖州府,赵宽其实是不太认可的,这年头,可是没那么太平的。   “穿上官服去,还没到地方,那边就什么都知道了。”   曾毅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叹了口气,也在车厢外面坐下,两条腿提溜着,还带着一丝第一次坐马车的新鲜感。   “这次本官去太湖那边,是奉了圣命前去的,若是最后回来递上去的结果不能让陛下满意,那后果……。”   曾毅苦笑连连:“这次太湖大水,遭灾的地方可是不少,湖州府那边是最严重的,咱们偷偷的摸去,总能看出些东西的。”   在曾毅看来,那些个受灾较轻的地方,糊弄起来也肯定更为容易,而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糊弄起来,肯定是最难的。   当然,并非是曾毅只去湖州,别的地方就不去了,只要是受灾的地方,曾毅肯定都要去的,但是,第一站是湖州府。   “大人说的这些俺都想不到。”   赵宽摸着脑袋憨厚的笑着,他人是不笨,可只能是在普通人当中不笨,在他们侍卫当中不笨,可真要面对朝廷这些个官员,那脑袋可就不够用了。   “你老家是哪的啊?”   曾毅笑着,靠在了车厢的框上,侧脸看着旁边的景色和赵宽先聊着,毕竟是第一次坐马车,而且还是后世之人,对这一切自然带着好奇了。   若是时间长了,日后怕是曾毅可就没这兴趣了。   “家就是京城的。”   赵宽咧着嘴嘿嘿直笑,别的却是不肯多说了。   曾毅脸上挂着丝笑意,只不过眼睛却是微微动了一下,赵宽别的不肯多说,那肯定是有些东西不好说的。   毕竟,他和赵宽才认识这几个时辰罢了,虽说他是长官,可这也不过是他随口问的罢了。   其实,赵宽有什么不好说的,曾毅也能估摸着猜出一二来,应该是和他现在这个侍卫长的身份有关系的。   要知道,京城内像是衙役侍卫这一类好的去处是没几个的。   要属第一的,自然是锦衣卫,天子近卫,里面油水也足,而且权势大,就算是个普通的锦衣卫力士,旁人见了也是不敢招惹的。   只是,这里面想要进去也不容易,有承蒙祖上庇佑的,等等,里面一个小小的力士指不定就能和谁牵扯上关系。   而其二,自然就是这些个有礼部负责准备的随行钦差的仪仗侍卫了。   而赵宽就是这第二种的侍卫了,只不过,这次是让他们直接去了吏部,然后就去见曾毅了,等于是给曾毅省了不少步骤。   这虽然不合规矩,但谁让这话是从黄锦口中传出的,不管是黄锦说错了,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主说错了,下面的官员都要照做,谁让黄锦传的是皇帝口谕呢?   不过是一个九品小官的护卫罢了,坏了规矩也就坏了,没谁会因此揪着自找麻烦的。 第十一章 各自的算盘   而赵宽虽然属于这第二等的侍卫,但是,想要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么是承了家中的福荫,要么,就是用了银子之类的。   但不管哪一种,这事情,除非熟悉了,若不然,是没人愿意说出来的。   曾毅这边在路上乘着马车晃荡荡的走着,而太湖那边,这个时候已经得到了京城传去的消息。   下面的这些个官员们,其实大多数都是和朝中大臣有所牵扯的,平日里看不出有什么牵扯关系之类的。   可一旦出事,就像现在这样传递消息的速度之快,就是旁人无法想象的了。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这事上面的人也怕被挖了出来,顺藤把他们也给摸出来,倒并非是有多么在意下面这些个官员的死活。   除非是关系特殊的,师生、亲家等,其余的,不管是换了谁坐下面的官职,该他们的,一分都少不了。   由此可见,大明朝时至今日,在嘉靖帝只顾炼丹修炼仙道,已经被严氏父子所把控的朝廷已经昏庸到了何等程度。   “大人,这事您可要想个注意给对付过去啊。”   湖州同知赵书元捏着手里的信,急着满头大汗,虽是刚入春的天,可身上的贴身衣衫已经是全都湿透了。   “慌什么慌?”   知府董宣猛的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怒视赵书元:“多大点事?人这不是还没来么?就这副模样了,真要人到了,你到时难不成要账目拱手呈上不成?”   “不过是个九品小官罢了,看把你吓的。”   知府董宣有些厌恶的盯着赵书元,眉宇间全都是不屑之色:“当初本府怎么就选了你这不知长进的东西了。”   “小的愚钝,小的愚钝。”   赵书元嘿嘿陪着笑脸,他是湖州府同知五品官不假,可知府是正四品,知府才算是地方的土霸王,他这个五品同知在知府跟前什么都算不上。   “你也就有几分愚忠了。”   知府董宣叹了口气,旋即有些无奈,他也没法子,有些事情,他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忙不完的,所以,肯定是要拉帮手的。   但是,这些事情又不能传出去,更不能被人握住了把柄,所以,才会选了赵书元。   一来,赵书元是湖州同知,一府当中仅次于他的官职,两人若是联手,很多事都能压下去。   其二,则是赵书元此人脑袋有些榆木疙瘩,没那么多的心眼,虽然胆小如鼠,可这类人却是最好掌控的。   “那是。”   听到知府大人夸自己,赵书元嘿嘿笑着,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大人您就放心吧,下官虽说脑袋不太灵光,可对大人您的忠心,咱们这湖州府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   董宣嘴角浮起一丝不屑,伸手拍了拍赵书元的肩膀:“下去吧,这事,本府自有主张,不必惊慌,在等几日再说,现在那曾毅离咱们这还远着呢。”   赵书元嘿嘿笑着,脸上带着几分的喜色:“就知道大人您肯定有法子。”   说完这话,赵书元又给董宣施了一礼,方才退了下去。   目送赵书元离开,花厅的屏风后转出了个穿着重灰色长袍,脚蹬灰色快靴头戴方巾的中年人。   “大人,我家大人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这中年人满脸惶恐之色,弯腰站在董宣身边:“若不然,小的就不回去了吧?”   董宣原本目标表情的脸色陡然大变,冷冰冰的盯着中年人,半晌,方才缓和了神情,温和的道:“放心吧,没事。”   “一个蠢货罢了,若是能看出这些来,那真就奇了。”   董宣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现在可是要紧时候,你可不能这个时候出差错。”   说完这话,董宣亲手扶起了仍旧弯着腰的中间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甚至伸手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笑道:“你放心,这次事了,本府保你后半辈子做一个自在的富家翁,你家的那些个子弟,尽可挑选一个成器的送来,本府定然不会亏了他的。”   一听董宣这话,中年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中带着一丝的喜色,更带着些的解脱:“多谢大人,小的多谢大人大恩,大人您放心,小的绝对不会让大人您失望的。”   前去湖州府的路上,已经连续赶路三天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赶路,曾毅也在没了最开始看风景的兴致了。   不过,时至今日,已经是到了山东布政司与河南布政司的交界处了。   “大人,真要分开走吗?”   赵宽搓着手,脸上带着一丝犹豫之色,他们这十个人这次就是保护曾毅安全的,也可以说是曾毅的随从。   现在分两路走,若是没事,那是最好不过的,可若是有事,到时候他们难辞其咎。   “必须分开走。”   曾毅点头,神情凝重:“本官带着两个侍卫骑快马离开,你带着剩下的人走的慢些,路上尽可能的耽误时间。”   “这是命令,尽可能耽搁时间,多则两个月,少则一个月,本官就与你们会面。”   曾毅吩咐,接着又商量约定了几个互相能找到对方的方法暗记等,之后,曾毅就点了其中两个平日里看起来老实的侍卫,其中一个自己骑着一匹,另外一个侍卫带着曾毅共骑一匹快马离开了。   “老大,这可怎么办?”   曾毅离开后,旁边的侍卫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全都凑到了赵宽的身边。   “走呗,没听大人刚才怎么说的吗?”   赵宽耷拉着脸,真要让他选,他是肯定要跟在曾毅身边的,总比这不知道曾毅安全要整天提心吊胆强的多。   可按照曾毅的话,他赵宽是侍卫长,必须留下来。   “…吁…yu……。”   大约一炷香之后,曾毅让前面的侍卫拉住了缰绳,咬了咬牙,摸了摸已经磨的有些发疼的大腿内侧,指着南直隶东边界道:“绕道,直接去湖州。”   太湖水位是由西至东,湖州那边是这次大水最为严重的地方,其属浙江布政司,而这边略轻的是属于南直隶这边的。   若是按照路程盘算,其实是离京察,走山东布政司境内去南直隶,从南直隶的苏州府开始直到湖州,正好把太湖大水的灾情从头看到尾。   这是最为正常的顺序。   可曾毅偏偏不准备按照这个顺序来,曾毅是准备倒着来,绕道走南直隶东边界,直达浙江布政司境内。   然后从太湖开始,在转回南直隶的苏州府,然后直奔京城。   这是曾毅定的路程,等于是转了一个大圈。   但是,在曾毅看来,这次离京想要得到能在皇帝跟前有所展现的东西,那就只能走这条路线。   若不然,他人刚到苏州府,怕是湖州那边就得到消息了,要知道,曾毅可是把湖州这个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定为重点的。   而且,反着走,可以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之所以这些先前曾毅没给赵宽他们说,最为主要的是保密。   曾毅要防着任何人,严家势大,而且,曾毅也打听到了,这次派去赈灾的,就是严系官员。   原本就得罪了严世藩这个心狠手辣的小阁老,如今又要去太湖那边碍眼,以严家的势力,这些个侍卫当中,未必就没有严家的眼线。   所以,曾毅要避开他们,路线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们的。   之所以挑两名侍卫,也是有讲究的,若是其中一个是严系人马,总还有另外一个能起着些威慑作用,不至于让其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对于严世藩的狠辣,熟知历史的曾毅可是很清楚的,更何况,曾毅的这具身体原本就经历过。 第十二章 遭罪   “少爷,前面那个镇子咱们休息会?”   和曾毅同乘一匹快马的侍卫赵四小心开口询问,其实他心里是挺佩服曾毅的,不大的年纪,而且还是个文官,看模样也该是第一次骑马,竟然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要知道,就是他们这些个侍卫,刚开始骑马的时候也不能坚持这么久的,两腿内侧大腿都能给磨破皮了,更何况是曾毅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年轻文官老爷了。   可曾毅偏偏坚持下来了,只不过,赵四能感觉的出来,曾毅的身子已经有些微微发抖了。   “行,就在前面的镇子休息会。”   曾毅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有些发哑,这个时代的赶路工具若是想快,也只有快马这一条途径。   “少爷,您慢点。”   到了镇子内,旁边独乘一匹快马的周辉先从马上跳了下来,小跑到曾毅的马侧,扶住了曾毅的身子。   赵四也翻身下马,从旁边的茶摊处借了条长板凳,放在马匹一侧,和周辉两人小心扶着曾毅胳膊,让曾毅下马。   两人虽然脑袋不灵光,可从如今曾毅惨白的脸色,加上当初他们初学骑马的时候的经验,还是能知道此时曾毅的状态的。   “少爷,您小心点,小心点。”   两人扶着曾毅,小心的下了马背。   一脚踩在板凳上,曾毅嘴里已经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若非是有人扶着,估计已经摔了下去了。   当两脚彻底踩在地面上的时候,曾毅甚至都感觉不到两条腿的多少知觉了。   这么几个时辰的连续快速赶路,曾毅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少爷,您先坐这休息会。”   赵四和周辉两人一人一边扶着曾毅,在旁边的茶摊坐下。   “这位少爷,您点什么?”   茶摊的茶倌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笑眯眯的凑了过来,他这虽然是茶铺,可也卖些包子、阳春面之类的。   毕竟这只是个镇子罢了,没多少人的,若是他这茶铺真要只卖茶水,那估计一天下来也卖不了几枚铜钱的。   这里已经进了镇子,而非是官道旁边四处无人的地方,若是不卖些别的,那些赶路的客人大多不如直接去镇子内的小酒馆吃喝呢。   而他这若是也卖些吃食,就能留下些身上钱财不多的过路客了。   毕竟,他这的东西都不贵的。   “给他们两个来两碗阳春面,在来些包子,一碗茶水。”   曾毅冲着茶倌挤出一丝笑意:“包子都有什么馅的?”   茶倌嘿嘿笑着,一手挠了挠头,苍老布满皱纹的老脸略显尴尬:“咱们这全都是野菜馅的,没旁的了。”   他们这只不过是这普通的镇子罢了,又没什么大富贵的人家,换句话说,真正大富贵的人家也不会在他这茶铺吃东西。   在他这茶铺买包子的,多数都是不富裕的,能填饱肚子就行。   “野菜的也行,来几个。”   曾毅看出了茶倌的尴尬,才想起来,这是在后世习惯了,如今这个世道,这路边的小摊哪有什么肉馅的啊,尤其是这种镇子里。   “好咧,您稍等。”   茶倌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吆喝着就转身跑去了旁边的笼屉旁,曾毅这样的外地客平时经过镇子的也是有,可却不多,而且多数都是去了镇子里的客栈酒肆的。   能在他这吃食的,可真是很少,甚至有时候一天未必能有一个客人,对于茶倌来说,曾毅这三人已经是少见的贵客了。   别看这茶倌年纪一大把,背也有些佝偻了,脸上满是皱纹,可是这动作却是不满的,从笼屉里拿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盘子里,又利索的冲了一大碗茶水,一手端一个,给端了过来,放在曾毅跟前,   做生意的,是要有眼力的。   不说有多厉害的眼力,但最起码,要分得清楚主次,就像曾毅他们这一行人一样,很显然,曾毅是为主的。   既然这样,那曾毅他们点的东西,茶倌就要先捡着曾毅要的上,另外两个的,肯定是要放在之后,这样才合规矩的。   而刚才曾毅的话里已经透漏出来了,他要的是包子和茶水,那这茶馆自然是捡着曾毅要的先上了。   “客官,您先吃着,阳春面马上就好。”   茶倌把包子和茶水放在曾毅跟前,招呼了一声,就去忙着下阳春面去了。   “你们两个也尝尝。”   曾毅笑着冲仍旧站在两旁的赵四和周辉道:“都坐下,坐下,站着怎么吃?”   赵四和周辉两人可是不敢坐下的,曾毅虽然是九品官,可那也是官,而他们不同,他们至多算是吏。   身份不同,他们是绝对不敢和曾毅坐在一个桌上吃东西的,若不然,那是不敬,不懂规矩。   “少爷,这不合规矩。”   赵四在曾毅身边弯腰,小声的道:“在您跟前,哪有小的们坐着的份,等会小的们蹲着吃碗面就成了。”   赵四这话没有丝毫的怨言,这个朝代的规矩就是如此,旁边站着的周慧也是深表认同的连连点头:“少爷,您只管吃吧,不用管我们哥俩。”   曾毅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既然到了这个朝代,那,有些规矩自然是要遵守依着习俗来的,这点曾毅不认为就他就要打破各种规矩,那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但是,也有些规矩却也是不必要那么生硬的。   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可言的?   “坐下。”   曾毅声音有些低沉,脸上带着一丝的不悦之色:“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坐下。”   看曾毅的脸色有些变了,周辉拉了拉还想在说些什么的赵四的衣角,陪着笑脸:“少爷您别生气,我们哥俩坐下就是了,为这事不值当生气。”   周辉的脑袋还算是灵光一些,不过,虽然拉着赵四在曾毅左右两侧坐下了,可两人却坐的很不安稳,一般屁股挨着板凳,随时都能站起来的那种姿势,看起来怪异极了。   而且两人的表情也是极为怪异,眉宇间明明是耷拉着,可脸上却偏偏要挤出几分的笑意来,看着一副古怪的模样。 第十三章 初闻   “既然让你们坐下了,就安心坐好。”   曾毅在一旁忍不住开口了,反正也是闲来无事,拿起一个包子,笑着道:“出门在外,私下里没那么的规矩,怕什么怕?”   “都饿了吧?先吃包子。”   曾毅张嘴,咬了一口手中不算太大的包子,轻轻的咀嚼着,曾毅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   虽然早就有所想到,这种地方的野菜包子不会有多好吃,但是,曾毅没想到会是如此的难吃,倒不是说味道难吃。   虽说是野菜馅的包子,可却带着一股子清香,味道还是不错的。   但是,这野菜馅的包子虽然味道不错,可却很难咀嚼,而且还有些糙,也就是咽下去喉咙难受,不舒服。   “这是什么野菜?”   曾毅瞧着赵四和周辉两人大口吃着,似乎习以为常的样子,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也就了然了,如果他生在这个年代,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而且也是普通百姓,估摸着也不会觉得这包子有些糙了。   “小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野菜。”   周辉嘿嘿笑着,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挠了挠头,咧着嘴道:“俺家的那个婆娘经常弄这种馅的包子,小的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哪管这些啊。”   “不过好像听家里的婆娘说,这种野菜咱们京城那边没多少的,都是外地人挑去卖的,倒也不贵的。”   曾毅闻言点了点头,这野菜味道虽然不错,可却太糙了,的确卖不上价,有钱人谁吃这个?   “能咽下去吗?”   曾毅仔细询问,他虽然刚才那一口勉强咀嚼咽了下去,可实在是不想在多吃了。   周辉楞了一下,赶紧放下手里的包子,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两只手来回搓动着:“都是小的疏忽,都是小的疏忽,少爷您肯定是吃不惯这个的,小的这就去给您买别的。”   说完这话,周辉就准备转身离开,他身上也是有银两的,是之前赵宽分给他的,毕竟,他们是跟着曾毅出京的,户部那边多少也是要拨些银两做盘缠的。   “不用那么麻烦。”   曾毅赶紧喊住了周辉,压了压手,示意周辉坐下:“平日里的确是没吃过这个,不过,既然现在出门了,偶尔尝尝也是可以的。”   说完,曾毅又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冲着周辉和赵四道:“你们两个也吃……。”   “茶倌,咱们这都是吃这种野菜的吗?”   反正曾毅也吃不惯这的东西,而且这茶铺内除了他们这一行三人外也没旁人,曾毅干脆和茶倌闲聊了起来。   “差不多吧。”   茶倌憨厚的笑着:“咱们这就这种野菜多的,平日里农闲的时候,都跑出去挖回来吃的。”   “不过最近就这野菜也没多少咯。”   茶倌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靠着茶棚的木头柱子,脸上的皱纹挤了起来,声音拉的老长:“这时节,去年的挖的野菜早就吃的差不多了,今年的还没开始长出来,这时候想吃野菜也是不多的。”   点了点头,对此,曾毅倒是表示赞同的,现在是有野菜,可大多数都还是嫩苗罢了。   “不过有的吃总比没的吃强,对吧?”   茶倌原本年纪就大了,喜欢唠叨,平日里也就是和过往的行人唠叨,现在话匣子打开了,这话也就有些止不住了:“听说前些日子太湖那边遭了大水,老惨了。”   “这您都知道?”   曾毅有些惊讶似得看着茶倌,脸上带着一丝佩服的神情:“您老的消息可真灵通。”   一听曾毅这么说,茶倌的兴致更浓了,身子也直了起来,不在靠在柱子上了,微微前倾,往曾毅跟前凑了凑:“这事咱们这其实现在知道的不少,瞧您不是咱们本地人吧?京城那边来的吧?”   “您可真说对了。”   曾毅点了点头,冲着茶倌竖起了拇指:“家里有在太湖那边有些亲戚,这次听说那边遭了大水,家里长辈不放心,让去瞧瞧。”   “那可悬了。”   茶倌脸上露出同情之色,两只手在一起搓了搓:“小伙子,老头我说些话你可别嫌弃不中听。”   “您说。”   曾毅点了点头。   茶倌咂了砸舌头,满脸都是同情之色:“听说太湖那边遭水这次可是淹死不少人的,飘起来的死人能有一个县那么多了。”   “大水现在是退了,可没东西吃啊,没淹死的也饿死了不少,说是连被大水冲出来的树根草根都被人给吃了。”   “你要是真在那边有亲戚,可要快点赶路,不然躲过了大水指不定要饿出什么好歹来。”   茶倌这话的确有些不中听,似乎是在咒曾毅似得,可其实,这话却是善意的忠告。   曾毅摇了摇头,有些不信的道:“这怎么可能,晚生从京城来的时候还听人说朝廷拨了赈灾的钱粮下来的。”   “而且连春耕的种子朝廷都出了呢。”   曾毅这话说的可是大实话,嘉靖不仅拨了春耕的种子,拨了钱粮,更是免了太湖遭水那些个县的赋税。   “这就不知道了,没听人说过。”   茶倌挠了挠头:“反正前些日子有逃灾从咱们这路过的,还从我这讨了几个包子呢,那人是这么说的。”   “也估计是朝廷的钱粮还没运到?”   茶倌的这话不错,这年代的交通很是不便,太湖大水,等这事朝廷知道,然后商议,拨下钱粮运到遭灾的各县的时候,就算是速度极快,也要多半个月的。   “不过,这事谁能说的准?”   茶倌咂舌,却是不肯在接着往下说了,他虽然说的兴起,虽然喜欢唠叨,可却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有些闲话可以唠叨,有些话,不能唠叨,牵扯到官老爷的话,是绝对不能唠叨的。   茶倌虽然是普通百姓,可年岁大了,见的多了,虽然唠叨,可却也能管的住自己的嘴。   见茶倌不肯多说,曾毅也不在追问,等到了太湖附近,情况到底怎么样,自然是能打听清楚的。 第十四章 人间悲剧   “看那,看那。”   茶倌猛的抬起胳膊,指着曾毅后背的方向:“瞧见没,那几个应该就是太湖大水遭灾了的。”   曾毅回头,顺着茶倌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方向和曾毅他们来的方向正好相反,是镇子另外一边过来的。   一群大约七八个有大人有小孩,背上都背着东西,手里还抱着包裹,离得远,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不过,却能看的出来,他们脚下的步伐有些不稳,虽然互相搀扶着,可仍旧似乎随时都能摔倒的样子。   “你去问问他们,看看老头我骗你没。”   茶倌说这话,却是一片的好心:“你要是真有亲戚在太湖那边,赶紧过去吧,别在路上耽搁。”   “少爷,我去把他们喊过来问问。”   赵四站了起来,不等曾毅开口,就冲着这几个人跑了过去。   “茶倌,在来些吃食,算在我的账上。”   曾毅冲着旁边站着的茶倌开口,这种事情,若是没见到,或者是没能力,那也就算了,既然见到了,而且有能力,还是帮一帮的好。   也不知道赵四拦着那一群人说了什么,等赵四把人领过来的时候,曾毅被周辉扶着也站了起来。   曾毅初次骑马,大腿内侧肯定已经破了皮了,刚才刚下马,虽然疼,但是有些发麻,可现在休息了这会,更是疼的厉害。   “少爷,他们的确是太湖那边来的。”   赵四先是回到曾毅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然后又过去帮忙扶着其中一个年级大了些的老人。   “诸位请坐。”   曾毅冲着这总共七个人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丝黯然之色:“晚生也是在太湖那边有亲戚的,还请诸位能将太湖那边的情况给晚生讲一讲,好让晚生心中有个准备,无以为报,只能备下些粗茶淡饭请诸位饱餐一顿。”   曾毅的态度放的很低,很谦虚,以晚生自称,不过,却也给了旁人谦谦君子的印象。   “好说,好说。”   被赵四扶着的老头年纪最长,应该是这几个人的长辈了,冲着曾毅挤出一抹苦笑:“让公子破费了。”   “不碍事,不碍事。”   曾毅连连摆手,往老头的跟前靠了靠,声音温和:“谁没个遭灾遭难的时候?碰到了能帮就该帮。”   “娘,我想吃面。”   坐在最边缘穿着麻衣妇人怀里抱着的小姑娘使劲的吸着鼻子,盯着刚才赵四他们还没吃完的阳春面双眼放光,不停的挣扎。   穷人家的孩子,平日里也不一定多久才能吃上一碗阳春面的,现在遭灾了,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饥一顿饱一顿的,原本见了食物就馋,更何况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了。   “孩子就是闹,没事的,没事的。”   妇人尴尬的冲着曾毅挤出一丝难堪的笑意,一手赶紧捂住了怀里孩子的嘴巴。   “不碍事的。”   曾毅摇了摇头,冲着妇人怀里的小姑娘笑了笑,道:“小丫头今年多大了啊?”   “已经八岁了。”   妇人赶紧替怀里的孩子回话,不过,说是八岁,在曾毅看来或许是因为贫苦人家,平日里也吃不好,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模样,瘦的脸皮几乎全都贴在了脸骨上。   “唉,我家亲戚的孩子今年估摸着也这般大了。”   曾毅眼圈微红,流出了一滴眼泪,赶紧抬手擦了擦:“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这番话出口,几个遭灾了的人也都被曾毅情绪感染,抹起了眼泪,没法子,他们可是亲身经历了这次大水的,那么多的亲朋好友全都没了。   只有旁边站着的赵四和周辉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是知道曾毅这话是假的,可却也佩服曾毅这能耐。   那老头一手在脸上胡乱拔拉了一下:“公子您这么心善,菩萨肯定会保佑您亲戚平安的。”   老头安慰着曾毅,说到最后,却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他七个儿子啊,全都成家了,可现在,就剩下身边跟着的这三个儿子和一个儿媳一个孙女了。   四个儿子、六个儿媳、十几个孙子孙女全都没了,被这一场大水给冲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其中的悲痛没人能够明白,若不然顾念着剩下的这些个孩子,他都想一头撞死了。   老头哭着说着,他这一辈子的难处,老伴早些年就没了,他自己当爹当娘的把一群孩子拉扯大了,儿孙满堂,虽然不富裕,可也能管着温饱,原本想着能享几年清福了,可这一场大水,全都毁了,家是彻底没了。   “老人家,莫要悲伤,莫要悲伤。”   曾毅一手轻轻拍着老头的后背,自己的声音却已经哽咽了起来,人间惨剧莫过于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这老者却全都占全了。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曾毅深吸了口气:“您虽然年纪大了,可您是这家里的顶梁柱,您可不能倒了啊。”   曾毅这话说的一点没错,父母在,方为家,哪怕父母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可只要还有一口气,那,兄弟姐妹就仍旧是一家人,一旦父母没了,虽说还是一家人,可终究会少些东西的。   “老弟,别哭啦,好歹不是还有几个孩子给你送终么?总是能在好起来的。”   茶倌不知什么时候端着包子过来了,也听到了老头的悲诉,同龄人之间的感触更深,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就算自己死,也不愿儿孙遭罪的。   “来,吃面,吃面。”   曾毅赶紧招呼一群人吃面,冲着妇人怀里的小姑娘招了招,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来,小丫头,坐哥哥这来,这么大孩子了,还让你母亲抱着,羞不羞?”   小姑娘有些胆怯的瞧着曾毅,也不知道到底能听懂曾毅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而且女孩天生胆小,且她根本不认识曾毅,反倒是往母亲的怀里又挤了挤。   “这孩子就是怕人,抱着她也习惯了,没事,没事。”   孩子母亲赶紧开口,也知道曾毅是好意,怕她抱着孩子太累。 第十五章 有了眉目   “人老了,就是这,让公子见笑了。”   老头哭的声音都有些发哑了,不过,总算是缓了过来,苍老的手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胡乱的抹了一下。   “老人家,日子终归会好起来的。”   曾毅平日里自认能说会道,可偏偏,面对老人这个处境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是咧,会好的,会好的。”   老人连连点头,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公子,你家亲戚是太湖附近哪个镇子的?你说出来,指不定老汉我还认识呢。”   老头声音仍旧带着些嚎啕大哭过后的嘶哑,可却是关切的看着曾毅,询问了起来。   “您先吃些东西。”   曾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赶紧把桌子上的阳春面挪到了老人跟前:“别的不急,您先吃,吃饱了咱们在聊。”   “慢点,还多着呢,没人跟你抢。”   曾毅冲着仍旧在妇人怀里端着个大碗,整个小脑袋都几乎塞进了碗里的小丫头挤出一丝善意的笑容。   “少爷,要不然您先坐着?小的去镇子上买些金疮药来?”   赵四凑在曾毅身边小声询问,他倒是想的周到,或者说当初他也有过切身经历,初次长时间骑马,大腿内侧的皮都磨破了,血黏着里裤,全都粘在了腿上。   若是能撒些金疮药在伤口上,肯定是好的。   “不用那么麻烦。”   曾毅摇了摇头,他能感觉的出来,虽然大腿内侧磨破了层皮,可应该是没流血的,只是最外面的那层皮破了。   这种情况,就是金疮药也没什么作用的。   “坐下歇息会吧。”   曾毅指了指旁边的板凳:“今个咱们不急着赶路了,在这镇子上寻家客栈,休息一天,明个早上在赶路。”   曾毅是着急去太湖灾区不假,可他却也知道,再着急,身体不能垮了,要是身体垮了,那就算是到了湖州也是没用。   虽说现在曾毅自认还能坚持下去,可在坚持下去,大腿内侧肯定是要出血的,到时候连走路都成问题,更别提什么收集消息之类的了。   该休息就休息,劳逸结合,身为后世之人,对于劳逸结合这四个字,曾毅可是在清楚不过了。   正在大口吃面的老头犹豫了下,放下手里的碗筷,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嘴,出声道:“公子,老头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曾毅身子往老头旁边蹭了蹭:“不碍事的,您说。”   左手又在脸上抹了一下,老头才开口道:“若是您要寻那亲戚,真要是遭灾了,您现在去也未必能寻到。”   “这次大水来的突然,但凡是遭灾了的地方,房屋全都没了,什么家不家的,全都没了,都是到处乱逃的。”   “就像是老头我这样的,活是活下来了,可家没了,田地也毁了,什么都没了,只能另谋生路了。”   老头之所以说这话,是刚才赵四和曾毅的对话他也听到了,虽然是庄稼人,可毕竟这么大岁数了,也能从赵四和曾毅的对话里猜出来个大概来。   这是在劝曾毅,不能骑马就别骑了,雇辆马车慢慢走就是了。   老头说这话的意思不知道曾毅听懂了没,但是,曾毅却注意到了老头这段话里的突然二字。   这年头虽然没什么先进的仪器,但是,太湖大水,肯定不是突然发生的,不管是天降大雨还是河道堵塞,这都需要一个过程。   至多,是这个过程有些快,百姓来不及转移,但是,绝对不可能是突然。   “老人家,这次大水官府没提前贴出告示吗?”   曾毅皱着眉头询问:“官府总不会没提前看出征兆吧?”   “看出来了,咋没看出来?咱们那好多渔民都看出来了。”   提起这茬,老头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愤怒,两只胳膊不停的来回比划着:“连续几天的暴雨,太湖的水一直往上去,河道还都堵了不少。”   “咱们原本好多人都害怕的,都想跑,可官府不让啊,官府说没事,不让跑,谁跑了,抓住了就打。”   “还抽了不少人去挖河道,挖土垫高太湖的周边。”   “可这速度哪能赶得上老天爷下雨的速度啊。”   “都是官府那帮天杀的害了咱们啊。”   百姓们的心思其实都很单纯,谁对他们好,他们能感觉出来,谁害了他们,他们也能感觉出来。   这次,若非是官府拦着,一开始就让他们逃,哪能像现在这样,一家人死了多半。   “官府这是做的不对。”   曾毅苦笑,就算是要苦力挖河道,垫高湖岸,可也该提前安排百姓转移,以防万一啊。   “你们那河道什么时候堵的啊?是这次大水之前的暴雨给冲下去的泥沙堵住的吗?”   曾毅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就算是有暴雨其实也不可怕,只要河道通畅,大水出现的几率很低。   “不少年了吧?”   老头侧脸看向了旁边他的儿子:“你还没成亲的前两年好像开始就堵了,然后官府就没在管过。”   “是和香梅成亲以后。”   老头的儿子记性很好,对这记得很清楚:“和香梅成亲的银子还是那个时候捕鱼赚来的,后来河道堵了,也浅了不少,没什么大鱼了,咱家那个时候彻底不捕鱼的。”   “那个时候堵的啊。”   老头神情有些恍惚,双眼甚至有些迷茫:“三年了吧?”   曾毅双眼猛的闪过一道精光,三年,这个数字对官员而言,估摸着都很熟悉的。   外放的地方官,三年一任,回京进行考核,这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员在为官地方胡作非为等等。   而今年是官员大考之年,三年,恰好是这一任湖州那边的官员新上任的时候。   如太湖这种重要湖泊的河道,每年朝廷都有下拨银两让下面官员安排进行河道清理的,为的就是怕出现如这次太湖大水这样的情况。   只不过,这种银两到底用没用在正地方,可就没多少的监督了。   现在看来,太湖这三年朝廷拨下来的清理河道的银两肯定是被贪了,这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第十六章 女掌柜   曾毅也不好拉着遭灾的老头一家一直聊,不然指不定会被人看出什么的。   等这一家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又闲扯了一会,曾毅硬是往老头的怀里塞了些散碎的银子,这些个散碎银子加起来足有七八两那么多了。   银子对于曾毅而言不算什么,毕竟他大伯家是商人,旁的没有,就银子多。   可出门在外,曾毅可不敢给的太多,就这,已经足够了,再多了,那就钱财外漏,若是他以官身出来倒是不怕,可现在是微服,那可就要小心,别给自己招惹麻烦了。   不过就这七八两的散碎银子,也足够这一大家子熬过今年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一年也用不了多少的,在加上省吃俭用,这七八两,足够支撑他们熬过一年了。   送走千恩万谢的一家子,曾毅叹了口气,冲着旁边的赵四道:“走吧,咱们也找家客栈休息休息。”   “客官,客栈您要是去的话,咱们镇子也就那么一家,在镇子中间的位置,您也别乱找了。”   旁边已经开始收拾桌子的茶倌笑着开口,热心的给曾毅说道了起来。   “多谢老人家了。”   曾毅冲着茶倌拱了拱手,休息了这么长时间,腿也算是恢复了些知觉,虽然感觉到疼,还是能忍受的。   “走走吧。”   曾毅冲着准备前马过来的周辉道:“你们牵着马就成,我就不坐了。”   这个镇子也不大,他现在这状态,是不适合骑马的,若不然现在时间还早,有充足时间赶路,也不用现在就休息的。   “你们俩个呆会咱们找到客栈住下后,打听下,去买些笔墨纸砚回来。”   曾毅从怀里摸出了些散碎银子,塞到了周辉手里:“在出去转转也成,跟着我出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就当是游玩了。”   曾毅这招叫做怀柔政策,他官职本来就低,就别想着摆什么架子了,和他身边的人搞好关系就成了。   收买人心,这是为官之道的最根本。   “少爷,这可使不得啊。”   周辉赶紧把手里的银子往外推:“俺这有银子的,是赵大哥给的,不用少爷您的,不用您的。”   “俺哪都不去,伺候少爷您就成了。”   周辉想法简单,他和赵四是随从罢了,哪能把曾毅一个人扔客栈,他们跑出玩的。   “让你们去就去。”   曾毅拍了拍周辉的肩膀:“有什么伺候的,出去转转,这种机会可是不多的。”   “少爷,就是这家了。”   旁边的赵四指着街拐角处挂在外面的招牌开腔。   “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没。”   曾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吃,他不用什么好吃的,但最起码比刚才那包子好吃就行,至于阳春面之类的,曾毅是不喜欢吃的。   “应该是有的吧?”   赵四也有些不确定,若是京城的客栈,那肯定是有好吃的,可是,这地方实在是太偏僻了,虽说是个镇子,可其实也就是大点的村庄罢了,能有什么好吃的?   赵四也跟随别的大人出过京,那偏僻地方的客栈里面其实也就是家常便饭。   “客官,您里面请啊。”   美好客栈这招牌曾毅看着是忒俗的,可这服务却是不错了,刚进门,里面就有小二招呼了过来。   “客官,您里面请。”   小二也看出来了曾毅的腿脚似乎不方便,在前面引路也不敢太快,把大堂内的一张桌子给用肩膀上的抹布擦了又擦,把板凳给挪了出来,也擦了擦:“您先坐这。”   “我们掌柜的马上就出来,小的先帮您去把马匹带后院去。”   小二开口说着,征求曾毅的意见,他们这客栈不大,而且还是在镇子里的,平日里也没多少客人,就他这么一个店小二和一个掌柜的一个打杂的。   当然,还有个伺候掌柜的丫鬟,加起来也就四个人。   小二去过县里的客栈,那里面光是小二就好几个,有招呼客人的,有负责给客人牵马的,比他们这可是强多了。   “小豆,你去给客人牵马吧。”   一道如同黄鹂般的清脆声音从楼上传了过来,曾毅抬头,一个穿着翠绿色裙子,头发挽了起来斜插着一根绿色簪子,腰间系着一根青色布条,身材高挑,腰肢纤细大约将近三十的妇人从楼上款款走了下来。   “好咧,掌柜的。”   小二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就出去了,做小二的,不管是忙是闲,似乎都是一路小跑,这都成习惯了。   “小兄弟这是要在这住几天啊。”   打扮脱俗的掌柜的在曾毅旁边的板凳上坐了下来,一手倚着脑袋,侧脸看着曾毅。   不知怎么的,曾毅心中略微有些惊觉,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已婚女子也可以穿的花枝招展各种打扮之类的。   倒不是说已婚女子不得打扮,已婚女子要挽发,一旦挽发,就是成亲了,穿着要庄重,朴素的。   不能在打扮的那么花枝招展了,当然,也有这样的妇人,但是极少,会被人背地里说闲话的。   “就一个晚上。”   曾毅冲着妇人拱了拱手,不愿多说什么,既然心里觉得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有些不对劲,那曾毅就不会和她多说什么话的。   “小兄弟是京城人吧?”   那妇人似乎是平日里闲的无聊了,今个有客人来了,拉拉家常,这也是有的事情,那些个偏僻客栈酒馆之类的,客人和掌柜的拉家常很常见。   “是京城来的。”   曾毅笑着,点了点头,身子往旁边移了移:“您是这的掌柜的?女掌柜可是少见,掌柜是江湖中人吧?”   “小兄弟是听故事听多了吧?”   女掌柜抬起秀气小巧的右手捂住了樱桃小嘴,不停的娇笑着:“还武林中人,奴家就是个普通的掌柜的,哪是什么武林中人啊。”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曾毅眼中闪过谁也没注意的神情:“以前总是听人说武林之类的,习惯了,习惯了。”   “那都是故事,当不得真的。”   女掌柜娇笑着:“不过,也可能是真的,不过,奴家这客栈可不是武林中人开的客栈。” 第十七章 等着正事吧   “少爷,俺和赵四给您买文房四宝去吧?”   在一旁伺候的周辉嘿嘿笑着,拉着旁边的赵四,眼里带着一丝的坏笑。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曾毅有些好笑,他自然能看的出来周辉这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颇为无奈:“不着急,赶了一天路了,先休息一晚上,明天路上碰到了在买。”   曾毅是不愿意孤男寡女的和一个女掌柜的呆在一起的,更何况,这个女掌柜似乎有些怪异。   “文房四宝咱们这镇子上可是没卖的。”   女掌柜右手从挽在脑后的发髻上捏下一缕秀发,在手里把玩着,娇声道:“咱们这镇子不大,哪有卖这东西的,以前倒是有一家,生意不成,也就关门了,要到县城去才成。”   “公子是读书人啊。”   女掌柜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曾毅,没有丝毫的顾忌和羞怯。   曾毅呵呵笑了几声,也不答话,他总是觉得这家客栈有些不对劲,可奈何这镇子上就这一家客栈,若是不住,恐怕是没地方住了。   至于借宿农户家,这怕是不那么容易的,有的人家愿意,有的不愿意,多数估摸着都是不愿意的。   “公子若是需要,奴家这里倒是有些笔墨纸砚,可以暂借公子一用的。”   女掌柜身子往前微微倾斜,一股幽香之气飘进了曾毅鼻中。   “多谢掌柜的好意了。”   曾毅冲着女掌柜拱了拱手,道:“还请掌柜的给安排一间客房吧,我们主仆三人这一路也乏了,想早点休息。”   这会的天色不过刚刚落日,但是对于赶了一天路的人而言,这个时候休息也属于正常,毕竟,这个年代的人普遍休息的毕竟早。   “公子似乎很嫌弃奴家啊。”   女掌柜的悠悠开口,秀眉拧在了一起,楚楚可怜,轻轻叹了口气:“公子是身上的银两不够吗?主仆三人一个屋子可是没法挤的。”   “咱们这客栈平日里也没什么客人,客房多都是空的,今个便饶公子一间也就是了。”   曾毅微微摇头,心中警惕更胜:“无功不受禄,掌柜的好意在下心领就是了。”   “不识好人心。”   女人心海底针,这女掌柜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冲着曾毅瞪了一眼:“楼上第二间,公子请了,咱们这镇子的客栈,平日里也没人多住几天的,屋里有门闩。”   曾毅从怀里掏出了些散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看向女掌柜的。   微微点头,女掌柜的收了银子,转身就走,也不在搭理曾毅。   “少爷。”   赵四脸色有些变了,他就算是反应在怎么迟钝,也看的出来,这掌柜的不对劲,似乎有些古怪,而且,这客栈内在没旁的客人,如此古怪的客栈,还不如不住。   “上楼。”   曾毅脸色阴沉,碰到这种略显怪异的事情,在加上偌大的客栈似乎就他们这三个客人,总是有些沉闷的。   甚至,曾毅都怀疑进了黑店了,只是,已经住了进来,那曾毅也不准备走了,赵四和周辉两人的地位虽然低,可身手却都是不错的,若不然,也不会在礼部那边当侍卫,还是跟随钦差离京的那种。   楼上的屋门果然没锁,吱呀推开,房内倒是干净整洁,一张小八仙桌摆在屋子中央,旁边是四把小板凳,除此外就是两张挨着窗户的太师椅了,在往里去,则是一张不算太宽的床铺。   “好在现在天气也算不错了,晚上咱们凑合着住一晚也就是了。”   曾毅叹了口气,反手把门闩插上,压低了声音:“这客栈有些古怪,一会你们两个去打些水回来,万一晚上口渴了,还可以饮用,晚上最好不用出去。”   “少爷,咱们还带的有水呢。”   周辉从腰间取出了一个不大的水囊,嘿嘿笑着道:“刚才在镇子口的茶铺给灌满的。”   “少爷,要不然咱们还是别住这了,找户人家借宿也成。”   赵四眉宇间带着担忧之色:“俺们两个倒是没什么,可少爷您身子金贵,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   赵四和周辉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相对应那些个勾心斗角的朝廷官员而言有些笨,可若是普通人而言,两人只能算是长相憨厚,但是却带着些的小聪明。   他们两个自然也看的出,这客栈的老板娘不对劲,若是在府城或者是县城,那到没什么,真有事了,吆喝一声,也没谁有多大的胆子。   可在这种小镇子里,真出事了,就是叫破喉咙,估计也没人来管的。   “放心吧,不至于出什么事。”   曾毅捏了捏眉心,在八仙桌旁的板凳上坐下。   女掌柜的闺房内,刚才去后面牵马的小二还有后面打杂的及老板娘的贴身丫鬟全都聚在一处。   “大姐,今晚动手不?”   客栈内打杂的是个彪形大汉,满脸横肉、声音粗狂:“这几个小东西让他郭大爷我直接去捏死他们,都不用费别的功夫。”   “对他们动手作甚?”   柳眉轻挑,女掌柜嘴角含笑,风姿万千:“别节外生枝,做好咱们的事情就成。”   小二模样的小孩咧嘴嘿嘿笑着:“大姐,他们那两匹马可是值不少银子的,而且看那公子的打扮,也肯定不会是穷苦人,咱们多捞一把是一把啊。”   “你这小滑头,如今怎么的也学会如此了?”   女掌柜的刚才还略显笑意的俏脸拉了下来,带着一层寒霜:“别忘了咱们的正事,无辜之人别乱牵扯。”   “小姐该不会是看上那公子了吧?”   女掌柜的贴身丫鬟嘻嘻笑着:“不过我看那公子到也俊俏,也还有几分自重,就是看着单薄了些。”   “死丫头,信不信老娘撕了你的嘴。”   女掌柜刚才绷起来的冷脸立时崩溃,在也崩不下去了,笑骂了几句,方才轻轻叹息:“刚才我也试探了下那公子,并非什么恶人色胚,而且看的出来,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既然如此,咱们也别招惹这烦了,好好等着咱们的正事吧。” 第十八章 色胚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客栈的养的公鸡打鸣的时候曾毅就醒了,这是来到这个朝代以后曾毅养成的习惯,早睡早起。   曾毅刚下床,在地上铺了铺盖的赵四和周辉两人就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   “少爷。”   赵四和周辉两个赶紧起身穿衣服。   轻轻压了压手,曾毅笑着道:“不碍事的,你们再睡会,还早着呢。”   赵四和周辉两人嘿嘿笑着,不管怎么着,曾毅都已经起来了,他们两个肯定是不敢再睡了,更何况,虽然一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这客栈最初给他们的印象有些诡异,昨个一晚上他们两个可是根本就没睡好的。   稍微有些动静,就直接醒了。   不过,这些肯定是不能给曾毅说的,若不然就成了自己给自己请功了。   “一会若估摸着还是要和掌柜的借用下笔墨纸砚。”   曾毅虽然是刚下床,可他醒了可不止一会了,一直都是躺在那想事情罢了。   昨个是感觉这客栈有古怪,随意没多和女掌柜的说什么,可一夜既然没事,而且今个都该走了,那借用下笔墨纸砚也没什么。   最主要的,则是曾毅不认为他的记忆有多好,把昨天遇到的事情给记下来,不用多么详细,最主要的是昨个在镇子前碰到的那家的凄惨状况写下就是,当然还有人名字要记下来。   这些,在曾毅看来,等回京以后交给嘉靖去看,比什么都有效果,谁若说是有假,可以根据名字去县里查的。   “行咧。”   赵四已经穿利索了,站了起来,打开窗户,一股清新凉意闯了进来,似乎还能听到客栈后院女掌柜的催促厨子做菜的声音。   “少爷,您好点没?”   周辉在一旁轻松询问:“要是不行,小的现在出去看看能不能给您雇来马车。”   “不用那么麻烦。”   曾毅使劲抬了抬腿,在屋内来回走动了几个大跨步:“没多严重,只不过刚开始骑马不习惯罢了,真要用马车,昨个咱们就赶着马车来了。”   “马车还是太慢了,咱们的速度要快,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速度越快,看到的情况越真实。”   其实,曾毅现在大腿内侧还是有些疼的,可,疼,他也要忍着,这是他的机会,他必须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赵四和周辉两人偷偷互看了一眼,眼里全都敬佩之色,他们两个也不傻,他们也不是天生就会骑马的,现在曾毅经历的,他们当初也都经历过,所以,他们两个自然知道曾毅现在到底情况如何。   只是,他们也知道,曾毅为什么隐瞒着不说,正因为此,他们才对曾毅赶到钦佩,现在这样的好官不多了。   曾毅一行从楼上下来,以女掌柜为首的客栈内的几个人正围着大堂中间的八仙桌吃饭呢。   这客栈内的情况真是有些特殊,曾毅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已经转动了起来,掌柜的尤其还是女掌柜的和下面的厨子小二等一起吃饭,这情景真不多见。   “哟,公子起了啊。”   女掌柜放下手里的筷子,抬头笑眯眯的看着曾毅,声音清脆:“奴家这客栈好久都没人来住了,竟然忘了昨个有人住进来了,忘了让厨子给准备吃食了,若公子不嫌弃的话,来吃一些?”   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曾毅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原本准备借笔墨纸砚的话到了嘴边也咽了下去,谁知道这女掌柜的这是怎么了,开启嘲讽功能了,现在就是曾毅开口借,怕也是不让用的。   侧脸看了身后已经脸色大变的赵四和周辉一眼,示意两人不用乱说话,曾毅脸上带着笑意,一步步走到了八仙桌旁,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肴,吸了下鼻子,忍不住击掌大赞:“但凡菜肴,色香味俱全为上。”   “如今,这桌上菜肴单是色和味道已经俱结上乘,实属难得,实属难得啊。”   曾毅在这说话的功夫,赵四已经去后院牵马了,原本在吃饭的小二也拿了个馒头咬着在后面跟着去了。   女掌柜的忍不住娇笑了起来,媚眼瞪了曾毅一下:“公子您到是会说话,只是可惜,这菜肴可不是奴家做的,奴家只会吃,这菜肴,是咱们这的厨子做的。”   说着话,女掌柜的已经伸出芊芊玉指点了点一旁满脸横肉坐在那一个顶俩的厨子。   “果然是……。”   曾毅一句话还没啰嗦完,赵四已经潜了马匹在客栈外面等候了。   “昨夜多谢掌柜的陪伴。”   曾毅冲着女掌柜的拱了拱手,领着周辉大步离开,出门骑马奔腾而去。   “大姐,昨个晚上……。”   曾毅刚才最后那句话说的太快,而去,客栈内的几个都没仔细听曾毅到底说的什么,以为是什么客套话。   直到曾毅带人骑马离开,客栈内的几个才先后回味了过来,有些怪异的看着俏脸发青的掌柜的。   “你说什么?”   掌柜的盯着不死活开口作死的厨子,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里面的寒意硬是把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给吓的打了个寒颤。   刚才曾毅说完话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跑了,这个时候谁问这话,谁就是活腻味了作死啊。   “色胚。”   女掌柜手里刚刚拿起的筷子啪的一下按在了桌子上,声音里带着丝丝怒气:“昨个晚上真不该饶了他们。”   现在曾毅要是没跑,估计这女掌柜能扑上去把曾毅给抓成花脸猫了。   “看什么看,都闲着没事干了是不是?”   女掌柜瞪着着一双好看的杏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扶在纤细的腰肢上,一根手指连连点着客栈内的几个伙计:“赶紧该干嘛干嘛去,收拾利索了,别坏了咱们的大事。”   看到自家大姐发火,几个人赶紧退避,不敢这个时候往上撞,心里也把曾毅给记恨上了,若非是那小子,他们还在慢悠悠吃饭呢,不过,同时他们也佩服曾毅的胆子,真是不知者无惧,谁都敢调戏啊。 第十九章 湖州府的准备   “大人,用得着这么多吗?”   湖州府府城的一个民宅内,湖州同知赵书元穿着身青色小衣,头带草帽,这打扮,除非是十分熟悉的,否认根本就不可能认出他就是湖州府的大官。   而旁边站着的,则是湖州知府董宣,同样的,穿着粗布衣,打扮的和平时乡间百姓差不多,根本就看不出来是湖州府的首官。   “用得着。”   湖州知府董宣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的肉疼之色,抬手在身旁的箱子上拍了拍:“这些可都是救咱们性命的啊。”   “别嫌送出去的多,送出去的是多,可能保住咱们。”   说着话,知府董宣掀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的盖子,露出银灿灿的光芒,双眼眯了起来,脸上全都是不舍之色:“这么多的银子,都送出去,本府也舍不得啊。”   “可舍不得这些银子,咱们的性命就保不住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知府董宣啪的一下,又把箱子盖子给盖上了,转身瞧着赵书元,眼睛眯在了一起:“这银子是送出去了,可咱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最起码,咱们平安无事了。”   “银子,以后还可以在捞,这官要是没了,以后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同知赵书元连连点头,脸上带着恭敬之色:“大人说的对,是正理,是正理。”   “就是觉得不甘心啊,咱们平日里的孝敬也不少,碰到事了,还要全都往上送,咱们不容易啊。”   赵书元不停的叹着气,满脸的苦涩:“这名声,咱们都背了,出了事也是咱们顶着,好处还都让他们落了。”   董宣脸上表情也是变了一下,不过,旋即就恢复了正常:“为官之道可不就是如此吗?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等什么时候咱们兄弟二人也能位居朝堂,到时候,咱们也不用这么费力费心,自然有人大把的银子送上门。”   赵书元叹了口气,道:“其实,咱们不妨留下一箱银子,开粥棚什么的银子,总是不能咱们自己掏吧?”   董宣原本心情就不高兴,毕竟,这么多到手的银子要送出去,而且,黑锅要自己背,好处没捞到,这种事情任谁碰到了心情都肯定不好。   这会,赵书元还在一旁不停的唠叨,董宣那最后的一丝耐心也给用完了,一张老脸立时就拉了下来:“行,你愿意留下多少银子就留多少,不过,你给小阁老去一封信解释一下,别到时候让老子替你背黑锅。”   见董宣发怒了,赵书元双手不停的在一起来回搓动着,脸上陪着笑容:“您瞧瞧,下官不是也是为大人您心疼吗?是下官错了,下官多嘴。”   说着话,赵书元半真半假的抬起右手在脸上轻轻抽了几下:“都是下官这张破嘴,不会说话,惹大人您生气了。”   不管如何,赵书元都是董宣的亲信,而且,还是湖州府经次于他这个知府的官员,所以,对赵书元可以拉脸色,但是,却也不能太过了。   赵书元已经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董宣自然不会太过了。   一手抓住了赵书元的手腕,董宣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你瞧瞧你,至于这样吗?咱们兄弟之间说句牢骚话罢了,你这倒是弄的生分了。”   这就是官员的能耐,官字两张口,怎么说怎么有理。   “下官这不是脑子转的慢嘛。”   赵书元嘿嘿笑着,一手在头上来回挠着,神情颇为有些尴尬。   “这银子,咱们不能留分毫。”   董宣这会算是冲着赵书元仔细解释了起来:“等这银子送走以后,咱们可以说是被抢走的,制造一个现场也就是了。”   “到时候,咱们变卖家产什么的开粥棚。”   “懂这里面的意思么?”   董宣双眼眯着,眼中带着一丝的恨意,可这也是没法子的,这次皇帝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先后派了两拨人来查看灾情。   虽说如今将要来的这位不过是九品小官,可这里面所传递出的意思,却让董宣不得不小心。   能坐到知府这个位置,董宣也自然有他过人的地方。   善于揣摩心思,这就是董宣能够一路往上爬的原因。   曾毅的确不过是个九品小官,他董宣根本就没把曾毅放在眼里,甚至,一根手指都能把曾毅给悄然无息的捏死在这湖州府。   可,董宣在意的是这其中的关系,是皇帝的态度。   严家是权势滔天,可无论如何,严家终究是臣子。   所以,董宣宁可这次赈灾不赚分毫的银子,甚至自己往里面倒贴,也不能让自己冒险。   一旦处于险境,到时候生死可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而是掌握在了旁人手中。   “下官懂了。”   赵书元嘿嘿笑着,道:“下官虽然愚钝,可大人您都说这么明白了,下官要是不懂,那就是真傻了。”   董宣嘴角扯起一丝笑意,他就不信赵书元是真懂了,或许是懂了,但是至多是懂了表面意思,根本就不可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当然,赵书元明白与否和他董宣无关,只要他董宣明白就成了。   “明白了就好,这事你负责给弄利索了,今晚就把这银子给运出城去,同时,还要留下被抢的痕迹,懂么?”   身为知府,这些事情,肯定是有人打下手的,董宣只负责把事情给安排下去就行。   “大人,下官脑袋您也是知道的,不怎么灵光,这事怕给办砸啊……。”   赵书元也不傻,别看现在他和董宣在商量这事情,可一旦这事是他自己办的,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情董宣肯定能把他推出去的。   “这事你若办不了,那要你还有什么用?”   董宣双目盯着赵书元:“好好把这事办妥了,本府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事差不多就成了,等那陛下派来的九品官到的时候,这还能剩下什么痕迹?怕什么?”   赵书元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现在也没法说别的了,只能是点头应下,毕竟,他是同知,而董宣是知府,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除非要闹个鱼死网破,不然,他必须要听董宣的。 第二十章 长兴县   曾毅他们是骑快马前行的,速度可以说是极快的,如今已经是到了湖州府下辖的长兴县了。   原本,在来的路上,偶尔就能看到灾民流落,可那还不过是偶尔罢了。   可进了长兴县境内,其惨状之触目惊心已经让曾毅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整个长兴县境内,多有被大水冲毁了的田地和村落,也有保留下来的房屋,不过,就算是有侥幸保留下来的房屋也多都被冲毁的差不多了。   至于田间的作物,已经全都被大水给毁了,泥沙掩盖,今年根本就不可能在有什么收成了。   这情景,刚进长兴县境内的时候,倒是不怎么多见,可随着临近长兴县城,村落多了起来,这情形也就更为严重。   “少爷。”   赵四指着远处为了争抢一个死鸟大打出手的几个衣不遮体的汉子,眼中全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一个死鸟罢了,能有多少肉?甚至估摸着已经发臭了,竟然有人为了争抢他而大打出手。   “大灾无情啊。”   曾毅深吸了口气,不过却没上前制止,就算是制止了又能如何?他能给那群人吃的么?   答案是不能。   一个人,曾毅或许能帮助,可是,这次遭灾的可是上万人,曾毅根本就没能力帮,所以,虽然心中不忍,可却必须要忍住心中的恻隐之心。   “一个个面黄肌瘦衣不遮体,看来这长兴县的赈灾也不怎么样啊。”   曾毅嘴角浮起一丝冷意,当然,这年头的赈灾不可能向后世那样什么都给提供了,但是,却也不该让灾民饿的去抢一只死鸟。   甚至,这一路上,那些没被冲毁的树木的树皮都被扒光了,树叶更是被采摘了干净。   树皮、树叶,这种东西能吃吗?   若是以前,曾毅至多是听说过以树皮树叶果腹的,可如今,在这长兴县,曾毅是亲眼见到了。   不过好在,现在并非是夏天,大水之后倒是没有发生接连可能的瘟疫,这还是好的情况了。   “进城看看。”   曾毅深吸了口气,心里的压力是巨大的,这还只不过是长兴,受灾还不是最为严重的地方,受灾最为严重的湖州府下辖的归安县。   太湖水从长兴县出来一道河流成为苕溪,又于长兴县、归安县、乌程县这三县交界处出一道从太湖出来的河流同为苕溪,两道河流相通。   长兴县与归安县一字排开挨着太湖,而乌程县则是在两县中央交界处的下游。   水势从西至东,在三县交界处的位置最为凶猛,到了长兴县这边的苕溪已经减缓了不少,倒是没那么严重了。   三县交界的地方,乌程县位于下游暂且不提,其中长兴县地势偏高,且与归安县交界处是一坐山脉。   这也就意味着,虽说两县划分地界是以苕溪为界的,但是,长兴这边挨着苕溪的却是一道山脉。   如此一来,太湖大水涌入苕溪,而后崩堤,肯定是直奔归安而来,所以,归安县是这次太湖大水最为严重的地方。   而乌程虽然也是挨着苕溪的,可他却是归安县与长兴县交界的下游了,大水漫了长兴和归安后,到了乌程这边,已经是没了多大的水势了,其灾情是最小的。   这也就意味着,长兴县这边的情况虽然凄惨,归安县那边的情况怕是要比这边还要惨数倍。   “少爷,要不然咱们的干粮给他们些吧?”   周辉忍不住开口,长兴县的县城旁,一群群衣不遮体的百姓聚成一堆围坐在那,有的甚至都无力说话,靠在城墙上,面色惨白。   “干粮给了,咱们怎么办?”   曾毅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么多人,咱们给了一个,旁人围上来怎么办?”   曾毅说的这些话,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可却是很实际的话。   灾民很容易出现暴乱的,这个时候,曾毅可不想自己把自己送上去的。   真要出现哄抢的局面,到时候,指不定他曾毅也要沦为其中一员了。   “要硬起心肠。”   曾毅叹了口气,拍了拍周辉的肩膀:“咱们就算是把身上的干粮都送出去,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这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然后回京禀告圣上。”   其实,这一路过来,曾毅他们一行已经大概知道了这边的情形,路上碰到的灾民虽然不多,可都是湖州府出去的,而且,只要是曾毅他们问的,结果都很统一,湖州府这边根本就没开设粥棚。   所以,曾毅现在就是要查,最快的时间内掌握一定的证据,然后回京禀明圣上,这是曾毅唯一能为灾民们做的事情。   整个长兴县城内,极为安静。   这情景是非常恐怖的,县城内街道两旁到处都是靠在墙脚的百姓,可却没一个人说话,甚至,偶有说话,声音也是很低的。   这是在节省力气,这个时节遭了大灾,也不是耕种的季节,他们只能等,等到耕种的季节。   等到官府播下来的种子,那个时候,他们才会有生的希望,才会有动力,现在,他们就是在熬。   “大娘。”   曾毅在街道拐角处蹲在了一个单独蜷缩着的大娘身边,轻轻叫了一声,把已经有些饿的昏迷的大娘叫醒了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干饼,塞到了这大娘的手里:“能问您些事么?”   “问,问。”   大娘喉咙滚动了下,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破布,把曾毅递过去的干饼包了起来,揣了起来,舍不得吃,又舔了舔手指上拿过干饼后残留的味道,脸上带着一丝的喜色。   这一幕让曾毅的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声音哽咽:“大娘,您吃啊。”   “还不饿呢,能撑着。”   大娘冲着曾毅挤出一丝笑意,可眼神却是看了看街道的尽头,带着一丝的期盼,显然,大娘并非是一个人在这的,估计是家人出去找吃食了,这干饼大娘不舍得吃,要给留家人。   “您要问什么啊?”   大娘靠在墙上,一手撑地,使劲坐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可笑的借口   “大娘,我刚才在路上看树皮树叶竟然都被人吃了,难不成官府没赈灾吗?”   曾毅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一只胳膊扶着老人的身体,神情悲切:“不瞒您说,晚生在湖州府也是有亲戚的,不过不是在长兴这边,是在归安县。”   “难怪,难怪。”   老人喃喃着:“看公子您的打扮就不是一般人,肯定是富贵人家。”   “归安那边老婆子年纪大了,很长时间都没去过了。”   老人家自言自语,年纪大了,就是这样,不管提起什么事情都是喜欢唠叨:“这次听旁人说,咱们整个湖州府,就归安那边眼中,整个县都没了。”   “公子啊,您有善心,您亲戚肯定也能平安无事的。”   老人家唠叨着,话题却是有些扯开了,不过,这也是曾毅编出的寻亲的原因。   “希望无事。”   曾毅深吸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之色:“大娘,官府现在管咱们灾民么?”   “管,怎么不管?”   老人家原本还有气无力的声音提起官府二字立时有了力气,不过,却是带着浓郁的恨意:“一群天杀的啊,让官兵看着,不让咱们去别的地方,只要发现了,就是一顿暴打,然后拖回来。”   “这是要让咱们这些百姓都活活饿死啊。”   老人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的哭腔:“老婆子我这一大把年纪了,死也就死了,也活够了,可我那可怜的孙子啊……。”   曾毅震惊,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之色,难怪这一路行来没见多少逃难的灾民,原来如此,那些逃出去的灾民是不敢提这事的,生怕自己给自己招惹麻烦。   官府这么做的原因,曾毅能猜的出来,无非是怕灾民四散逃离,到时候到处都是灾民,闹出乱子来。   干脆,把人都给看着,不让离开,哪怕是饿死,只要不引起朝廷的注意就成了。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之举啊。   “大娘,官府不让你们离开,总该准备粥棚什么的吧?”   曾毅耐着性子,虽然之前得到的消息当中,粥棚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可,总是要询问一番的。   “有,是有粥棚。”   谁料这老人家的话却有些出乎曾毅的预料,就连旁边站着的赵四和周辉两人也有些愣神的。   毕竟,之前这一路过来,他们见的灾民虽然不多,可是得到的消息都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粥棚。   “有粥棚?”   曾毅试探的询问,指着旁边街道两旁躺着无力呻吟的百姓:“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是饿了很多天吧?”   的确,这年头,真要遇到大灾,粥棚至多也就是保住灾民性命罢了,不可能真的让你吃饱的。   可,这长兴县的这些个灾民,别说是吃饱了,分明是饿了很多天的模样啊。   “是有粥棚。”   老人家浑浊的双眼中有泪水流了出来:“估摸是皇帝知道了咱们这百姓都快饿死了吧,听说是又派了个小钦差过来。”   “这才有了粥棚啊,可这次来的钦差据说官太小了,要是来个大官钦差就好了,粥里也能多些米了。”   老人家这话让曾毅听出了些消息,他来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这点,曾毅自然清楚,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传出了他是钦差的消息,这可就有些可笑了。   他曾毅是奉旨前来的不假,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却又不能算是钦差。   而,最为主要的,则是曾毅听出了老人家最后话里的意思。   有他这个传言的钦差来了,才开始开设粥棚的,若是来个大官钦差,粥里也能多些米。   老人家这两句的意思,也就是意味着,粥棚是有,不过是刚开设的粥棚,而且就算是有粥棚了,里面的米粒也少的可怜。   “大娘,来钦差了啊?”   曾毅来回搓着手,满脸关切的样子:“那大家伙可就有盼头了吧?”   大娘苦笑着摇了摇头,冲着曾毅道:“娃啊,你还是不懂,这些个当官的只知道自己捞银子,哪管咱们百姓的死活?”   “这次大水之后,可不就来了个钦差么,说是赈灾来的,可你也看到了,咱们现在不还是这么个样子吗?”   “听说这次来的钦差官更小,估摸着是和咱们这的官不熟,所以才做做样子,等人真的到了,熟悉了,到时候官官相护,这粥棚,估摸着又该没了。”   曾毅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百姓已经对朝廷不信任了,这才是最大的悲哀,可笑,天子仍旧痴迷炼丹。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曾毅只能用这句话来安慰老人家,其余的事情,曾毅无法承诺。   “大娘,听您刚才话里的意思,粥很稀么?”   曾毅叹了口气道:“您和我说说这里面的道道,晚生是来寻亲的,如今估摸着,是有些难了,回去后,总要能给家里一个交代啊。”   “娃娃你也别难过,你这么心善,你家亲戚肯定有菩萨保佑的。”   老人家安慰曾毅,在她心里,曾毅能给她一块饼,就是大好人,大善人了,这让品出这意思的曾毅有些心酸。   “粥棚是开设了,可一天也没多少,就那么一大锅粥,全县这么多人,您说,能有多少人喝上一口的?”   “而且,这粥能看到碗底,一碗粥里能有两三粒米就不错了。”   老人家说这话已经满脸是泪了:“这帮天杀的狗官啊,这是不把咱们灾民当人啊。”   “官府那边说是前些天赈灾的钱粮被抢了,这是知府大人变卖了自家家产凑的银子买的粮食,可这不明摆着是糊弄咱们么?”   老人家话匣子打开了,心里的委屈和憋屈全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所说的内容,更是让曾毅目瞪口呆。   这湖州府知府还真是胆大包天啊,竟然能做出如此种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而且,所找的借口,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这是拿灾民,拿百姓,拿满朝文武当傻子来糊弄的啊。   不过,曾毅也明白,这其实就是一个借口,只要朝中有人撑腰,一个借口就足够了,至于这个借口是否真实,这并不重要,只要这个借口不是太离谱也就成了。 第二十二章 粥如水   “开粥了,开粥啦。”   一阵敲锣声打断了曾毅和老人之家攀谈。   “怎么没人去?”   曾毅有些迷茫的扭头,看着街道两旁躺着的灾民,似乎是没有听到这锣声似得,当然,并非是真的听不到,只不过,大多是把这锣声当成了噪音,甚至捂住了耳朵。   “去了也抢不到啊。”   老人满脸苦涩:“就那么大的一锅粥,咱们这长兴的灾民一人一勺都不够的,还和清水没什么区别,没人抢的。”   “一把子力气都费在抢粥上了,还不如多歇会呢。”   老人脸上的苦涩深深刺痛了曾毅,那种心酸的落泪,曾毅再次体会到了,这是一种无奈的认命。   “会好起来的。”   曾毅又从赵四带着的包裹里掏出了几个已经干了的馍馍塞到了老人手里,不过,动作却有些隐蔽的,灾民太多了,曾毅不可能顾及到所有。   在老人千恩万谢中曾毅站起了身子,深吸了口气,环视了眼周遭的灾民,脸上浮出坚定的神情。   “走。”   曾毅神情坚定,大步往前,步伐急促。   如今长兴这个受灾并非是最为严重的地方已经是如此情况了,估摸着最为严重的归安那边怕是更糟糕。   所以,曾毅不能耽误任何时间了。   “去换一身灾民的衣服。”   曾毅吩咐旁边的赵四,想要不被人注意,而且还能打听到最为准备的消息,那为好的情况就是深入当中才行。   等赵四离开以后,曾毅看向旁边的周辉,叹了口气,神情悲切:“你牵着马匹,不适合跟在我身边,去城外等着吧,最迟明天早上咱们在城外会面,然后直奔归安。”   “是。”   周辉点头,没有任何的犹豫,虽说按照规矩他肯定是要跟在曾毅的身边的,若不然,就一个赵四跟着,他也不放心,可,现在长兴的局势他也看到了,要想打探到消息,最好的就是成为灾民。   等赵四找来灾民衣服的时候,周辉已经离开了。   简单的和赵四说几句,曾毅就换上了灾民的衣服,虽说曾毅刚才说的是找一套,可赵四哪敢让曾毅独自如此,找了足够三人的破衣,不过没料到周辉在城外候着,最后他和曾毅换了以后,还多了一套给包了起来。   换了衣服,又把身上脸上给抹脏了,赵四和曾毅看起来才算是有些像灾民了,之所以是有些像,是因为气色原因。   两人看起来精气神十足,根本不像灾民那般气若游丝面黄肌瘦。   不过,没谁会真的去关心灾民的样子,这扮相已经足以混过去了。   “走,咱们去喝粥。”   曾毅对他自己的这身扮相十分满意,拿着个破碗已经冲着打听到的粥棚的方向奔了过去。   “这么多人。”   离粥棚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曾毅就被人群给堵住了,不过,人虽然不少,可有官府的衙役在,还算是有些秩序的,不过,这队伍已经排了一队又一队。   “大哥,不是说粥太稀了,没多少人来吗?”   排队过程中,曾毅拉着前面的汉子问了起来。   “在稀那也是粥啊,好歹也个味不是?”   被曾毅拉着的汉子满脸苦涩,脸上皮肤泛黄,双眼都陷了进去:“再说了,这粥不喝也没什么能吃的了。”   “管它稀不稀的,能喝就行。”   “除了这,还有别的东西吃吗?”   曾毅被这汉子的最后一句话给问到了,是啊,连城外的树皮都被吃了,这粥是稀,可,除此外,真没别的东西吃了。   当然,也有如同刚才那老人家一样,不愿意来的,毕竟,这粥虽然能把肚子鼓起来,可却根本恢复不了多少力气。   “来晚了。”   大汉和曾毅闲聊着:“官府不让提前来,只能听到敲锣才让来,你看前面那些还能有些米,等到咱们这,也就剩个米味了。”   曾毅刚想问个明白,就见粥棚那边有人端了几大盆清水过来,往架在火上正在往外乘粥的大锅里哗啦啦到了进去。   大铁勺在锅里搅合了几下,就继续一个挨一个的往下盛粥了。   这一幕,让原本曾毅已经到了喉咙的话给咽了下去,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了,根本就不用再问了。   锅里能有多少米,不停的添水,不加米,到了后来,可不就至多只剩下个味了么,连米粒都别想见到。   甚至,最后连味都没了,也就是一碗热的清水,或是刚倒进去的清水罢了。   这一幕让曾毅震惊,可以说,从京城出来,路上所遇到的一切关于灾民的情况都让曾毅震惊。   这种情况是曾毅从来都不曾见过的,其所带来的震撼冲击是无以伦比的。   可这些灾民们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根本不曾反抗,只是眼巴巴的盯着大锅,根本不在意刚才倒进去的水是否已经开了。   或者说,灾民们已经麻木了。   果然,等排到曾毅的时候,整个队伍已经差不多快完了,而那大锅里的米粥已经不算是米粥了。   锅里倒是还剩下一些米粒,也就是这些米粒,才能让这一大锅清澈见底的水称之为粥。   可,其中的味道已经是没了,那些留在锅底的米粒只不过是留着当个看头罢了,根本就不会舀出来的。   “大哥,给盛些米呗。”   曾毅看着碗里的清汤,嘿嘿笑着,脸上全都是讨好之色,指着锅底的米粒:“这不是还有些么,您给多少盛些啊。”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叫谁大哥呢?”   那负责盛饭的伙夫双眼一瞪,怒视曾毅:“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老子大哥,快死不活的东西,给你喝的就是大老爷开恩了,哪来的挑肥拣瘦,滚。”   说着话,就是一勺热水泼了出来,要不是曾毅闪的快,这一勺热水就全泼曾毅身上了。   “少爷。”   在后面跟着的赵四大惊,赶紧拦住了曾毅身前,若是曾毅真被开水泼到了,那他可就是大罪了。   “没事,没事。”   曾毅脸上怒容一闪而逝,不停的冲着伙夫赔笑,拉着赵四慢慢退了开。 第二十三章 有力无处用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少爷,下次这事您给小的说,小的过去就行啊。”   虽然曾毅没事,可仍旧是把赵四给吓的有些缓不过神来,毕竟他是保护曾毅的,若是最后曾毅在他跟前出事受伤了,那他可真是逃不了责罚的。   “放心吧,没事。”   曾毅摆了摆手,脸色阴沉,根本没心情和赵四说这个,更何况,刚才曾毅也没想到,一个伙夫罢了,竟然敢如此嚣张。   以小见大,由这个伙夫的态度就能看的出来这长兴县的官员们到底是怎么样对待灾民的。   尤其是那往大锅里添水不加米的做法,真是在眼睁睁的糊弄灾民啊。   “少爷,要不然您直接去长兴府衙。”   赵四在旁边有些担忧,他是真怕了,曾毅这样子,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出来的,还不如直接去长兴县衙找县令的好。   赵四考虑的没那么多,他考虑的是曾毅的安全。   “去了又能如何?”   曾毅双目透漏着无奈之色,靠在街边,神情凝重:“说到底,我并非是真的钦差,陛下给的圣旨里面也没多少的权力。”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九品官。”   曾毅满脸的苦涩,有些事情,在还没开始的时候,会觉得想当然的容易,可是,真的开始了,就会发现其实想的太简单了,真正的事实要复杂的多。   就像这次大灾一样,在京城的时候,曾毅甚至已经设计好了各种环节,甚至,在来到长兴县之前,曾毅都不认为事情脱离了他的设计。   可,到了长兴县,见到了这一幕幕让人难以置信的情景,曾毅犹豫了,甚至,都有些退缩了。   这么多的灾民,而且,这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把这些情形写出来,描述出来,呈送给皇帝,有多大的用处?   曾毅相信,皇帝要的不是这个,如果单纯是这么一副灾民的受难图,根本就不会让他曾毅来。   当然,也有可能,皇帝让他曾毅来,只不过是对严氏父子的敲打,但是,对曾毅而言,却不是如此。   不管皇帝是如何想的,对曾毅而言,这是他的机会。   如果把握住了这个机会,那,他就能在这大明朝站稳根据,若不然,就缩着等下次机会吧。   可这机会哪是那么容易碰到的啊,所以,这次,曾毅必须尽力。   但是,现在,曾毅才彻底的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情,并非是想想就成的,就像他现在一样,心里有无数办法,可,却都不适合他这个九品小官去做。   以至于现在曾毅觉得自己空有一身力气,可却根本就无从发泄。   “而且,咱们要看的东西,估摸着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应付的。”   “就咱们这一行人,谁懂得查账?”   曾毅这话就是有些自嘲了,但是,却也是非常实际的情况,他们这一行人,就算是把赵宽他们几个也喊过来,可一队大老粗能算账么?   而他曾毅,虽然是进士不假,可也不懂这些啊,这些都是要找专门的账房先生来做的。   而且,要查假账,都是要找那些个十分有经验,能看透里面猫腻的账房管家来的。   别的人来,那就是瞎看。   最起码曾毅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他要是真去查账,那只能是给这些个贪官污吏捂盖子,根本就什么看不出来,反倒是要证明下他们的清白。   这种事情,曾毅自然是不会傻乎乎的往上撞了。   “把情况都记下来。”   曾毅叹了口气,神情黯淡,有气无力的冲旁边的赵四道:“找个地方,咱们先把情况记下来,回头再说吧。”   曾毅说的记下来,自然是先打个草稿,把在这长兴县内的所见所闻给写下来,然后等回京的时候,把这一切都给汇总,然后润色,写成奏折。   “少爷,其实,咱们可以收买下衙门的人。”   赵四犹豫了会,凑在了曾毅耳边,把声音压的很低,他的这个主意虽然有些上不了台面,可终究也是个法子,而且下面的官差衙役们平日里也有托人办事的时候,对这些都是清楚的,只要收了好处,差不多的事情都会说出来的。   曾毅双眼一亮,嘴角咧出了一丝弧度,猛的拍了拍赵四的肩膀,满脸兴奋:“不错,你这主意不错。”   “衙门的人的确是可以收买下,甚至,可以收买下后衙的人。”   曾毅所谓的后衙,就是官员们居住的地方了,那地方伺候官员们的丫鬟仆人之类的,称为后衙的人。   “只不过,这事慌不得。”   曾毅一手捏着下巴,另外一只手在头上抚了一下:“咱们若是太直接了,怕是会打草惊蛇的,现在情况特殊,衙门那边肯定也有所提防的,甚至,吩咐下来了什么话也是有可能的。”   “把周辉喊回来,咱们多在这呆几天,好好计划一下。”   不怪曾毅这么小心,这事,必须要小心,不然万一暴漏了踪迹,那他就什么消息都别想在得到了。   “少爷,用不着那么麻烦。”   赵四尴尬的挠了挠头:“蛇有蛇洞、鼠有鼠窝,干这事,小的还是有些经验的。”   说这话,赵四不停的冲着曾毅嘿嘿笑着:“少爷您别嫌弃小的,俺们这些下面的也都不容易。”   点了点头,曾毅露出一股了然之色,非但没有赵四害怕的不喜之色,反倒是带着一丝的激动:“你这是好本领。”   “你若是真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那就是立了大功,到时候别的不敢多说,回京以后,赏你些银钱这还是能够的。”   曾毅这话等于是给了赵四一个保证,只要赵四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那,到时候曾毅虽然不能保证他升官,可肯定会给他些钱财。   这一点,曾毅自己就能做到,根本就不用上报朝廷,毕竟,曾毅大伯家原本就是做生意的,就不缺钱财。   “少爷您这话说的,这都是小的该做的。”   赵四嘿嘿笑着,虽然在谦虚,可脸上却满满的都是激动。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二十四章 试探   对于下面的这些个小兵而言,升官什么的,他们不敢想,所以,平日里,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得些赏钱,然后能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一下或者是取个婆娘,也或者是给家里孩子存着日后掏婆娘用。   而赵四,家里已经是有妻子孩子了,所以,他现在的目标就是趁着现在年轻力壮,能多存些钱财,日后好给儿子讨个婆娘。   所以,曾毅承诺的赏钱对赵四的诱惑是极大的。   “虽说你有方法,可也不能太过急躁了。”   曾毅沉吟了一会,拍了拍赵四的肩膀,道:“还是把周辉喊回来吧,在这多呆几天,你打探消息要隐蔽些,最好做到旁人不知情”   曾毅这是小心为上,若不然,赵四打探到了消息,可身份也暴漏了出去,那,这消息也就没多大用处了。   “大人您放心。”   赵四挠了挠头,憨厚的咧嘴笑了起来:“下面的人其实也问不出什么有大用的消息来,肯定不会暴漏咱们身份的。”   微微点了点头,对于赵四这话,曾毅是有所准备的,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最为隐蔽的消息只可能是几个人知道的。   这种能轻易打探的消息,不一定能用多大的用处,甚至,完全没有用处,根本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这其实就是看运气了。   “试试就行。”   曾毅看着赵四,叮嘱道:“千万记住,别勉强,宁可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也千万别暴漏了身份。”   “少爷您放心,这些小的都晓得。”   赵四连连点头,和曾毅约定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然后就离开了。   目送赵四离开,曾毅嘴角划过一丝的弧度。   曾毅对赵四不放心,或者说,曾毅没有完全相信赵四,也可以说,这一行侍卫,曾毅现在没有信任他们。   不过,曾毅已经摆开了赵宽他们,而赵四和周辉两个,曾毅也会亲自试探的。   “看见那人没,跟着。”   曾毅顺手从旁边的墙脚拉过来一个年纪看起来不算大,可却看着十分机灵少年,塞给了少年几个铜板:“跟紧了,别被发现了,一个时辰后回来这里,我在给你别的好处。”   “好,好。”   那少年也不傻,一听曾毅这话,连连点头,应下了这差事,一路小跑就追了过去。   “希望没事。”   曾毅咂舌,靠在街旁边的墙脚寻摸了个地方靠墙坐了下去,他根本就不怕这少年被赵四发现。   这里不是京城,他曾毅是第一次来这,而且身边现在个赵四和周辉跟着。   而周辉刚才就被曾毅派去了城外等着,可以说,曾毅身边就他赵四一个跟班了,在长兴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曾毅找谁跟踪赵四?   甚至,曾毅怎么可能会刚给了他赵四任务就怀疑到他赵四的头上,更何况,这一路,赵四可没什么异常表现的。   所以,曾毅相信,若是赵四没有问题,那是最好不过的,以后这段时间内,最起码能有个可以信任的人。   可,若是赵四有问题,他现在也是最为放松的阶段,根本不可能发现有人跟着他的,除非是那少年傻乎乎到直接凑到赵四跟前说是跟踪他的。   京城,西苑。   嘉靖皇帝仍旧盘腿坐在普通纸上,身上穿着件打这补丁的破旧道袍,龙袍这种原本专属于皇帝的衣物,对于嘉靖而言似乎没有多少的吸引力,多数时间内,嘉靖都是穿着道袍的,甚至,有时候大宴群臣的时候,仍旧是如此。   对于根本不符合理制的情况,偏偏满朝文武无人敢说一句,都装作听不见,看不着。   没法子,当今圣上是个残暴的主,刚登基,就敢发动一场震惊天下的大礼议,君王如此强势,下面的臣子自然是不敢冲着君王呲牙的。   其实,年纪大了,对于当年的事情,嘉靖也后悔了,当初的手段过于激烈,以至于如今满朝文武对他这个皇帝避如毒蛇。   这些,嘉靖心里其实都清楚着呢,别看群臣一个个对他恭敬的很,可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这种情形,甚至嘉靖心里也有过要改过来的念头,可,这只不过是念头罢了。   当初的一场大礼议已经把君臣之间的关系给彻底的打裂开了。   他这个君王在天下士子口中已经成了昏君,暴君,至如今,甚至,有士子官员以挨了廷杖为荣耀。   初闻此事的时候,嘉靖可是气的暴躁如雷,可时至今日,对此,嘉靖已经不在动怒了。   有些事情,做了也就做了,回不得头了,天下士子已经对他这个皇帝失望了,无论他在做什么,也是没用的。   更何况,他是皇帝,是当今天子,哪有天子认错的道理,这是嘉靖的坚持。   宋朝皇帝于士大夫共天下。   而到了他嘉靖这里,却是与天下士子离心,要靠着锦衣卫,靠着宦官掌管天下,这,是不可能改的了。   且,嘉靖不愿意改,岁数大了,在没那么多心思了,稳当些就成,至于旁的事情,留给子孙就成。   “这是当朕是傻子了。”   嘉靖一句话轻飘飘的传出,吓得旁边伺候的黄锦及下面站着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您可是天子啊,是天下人的君父,谁也不敢糊弄您的啊。”   黄锦平日里伺候着嘉靖,此时更是第一个开口,不停的在地上磕头:“是哪个不长眼的杀才让陛下动怒了,奴才让人捉了他去,千刀万剐。”   嘉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看把你们两个吓的,那把朕、把满朝文武当成傻子的人可比你们两个胆大啊。”   说完这话,嘉靖已经是满脸阴沉狠戾之色:“胆子可是真不小啊,真是该剥皮抽筋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成国公满脸怒色:“陛下,臣马上下令把这群混账东西捉了来。”   “不急。”   嘉靖压下心头怒火,双眼合拢:“继续盯着就是了,这事,朕要好好看看,那些个胆大包天敢欺上瞒下当朕是傻子的到底有几个。” 第二十五章 圣心   从西苑出来,成国公朱希忠后背还有些湿漉漉的感觉,欺上瞒下,这事常有,甚至满朝文武哪个都做过这种事情。   可关键是别把旁人当成傻子,尤其是皇帝。   就算是真有什么事情,也要想个完美的借口。湖州府那边赈灾的钱粮被抢,这消息刚传出来,锦衣卫就知道了。   毕竟,锦衣卫负责监察天下官员,天下各处都有锦衣卫的探子,更何况如今湖州这边大灾,已经成了重点监控。   赈灾的钱粮没在路上被抢,反倒是在湖州府的库房里被抢了。   说是乱民所为,可,这事若是有几分脑袋的就不会信的,这些钱粮原本就是给这些灾民的,他们岂会冒着砍脑袋诛九族的罪名去抢州府的库房?   更何况,一群手无寸铁的灾民,连吃的都没的灾民,甚至走路的气力都快没了的灾民,能抢过重兵把守的湖州府官兵?   或者说,湖州府根本就没官兵看守钱粮?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首先,湖州府那边的一些个官员们肯定是要遭殃了。   最主要的,有锦衣卫在,自然可以前去查看当时情况等的,在锦衣卫的分析下,得出的结论就是让嘉靖暴怒的结果。   这是拿皇帝当傻子耍了啊。   甚至,成国公看到这份急报的时候都替湖州府那边感到头疼,真想贪下这些钱粮,大可以在押送的路上做手脚,何苦到了地方了在做手脚,这不是作死的吗?   “是真以为有人撑腰不成。”   成国公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严家父子虽然不甘得罪他,可,严家父子的所作所为他是看不惯的,把个好好的朝堂给折腾的乌烟瘴气的。   “这小子还真是走了大运了。”   成国公低声自语,把皇帝当成是了傻子,皇帝已经动了雷霆之怒,要彻查此事,不过,是让锦衣卫和那小子配合查这事。   没法子,锦衣卫这边给皇帝的印象就是打探消息什么的可以,办些粗事也行,但是,真要是去做什么细致的事情,那可就未必行了。   但是这也是实情,锦衣卫这边大多数都是有一把子力气,但是没什么头脑的。   最起码,能入得皇帝龙眼的是没几个的。   偏偏刚才给皇帝的折子里,成国公提及了曾毅,本来不过是一笔带过的消息,毕竟也算是牵扯到了湖州那边,但是不重要,可谁料到,皇帝正因那一笔带过的消息看重了曾毅。   撇开随从,独带两人骑快马沿南京湖广交界处直奔湖州。   这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是,耐不住里面的寻味,曾毅是奉旨去太湖的,有近路不走却走远路,而且还是只带两个随从,其余的仍旧以正常路线前进。   这意味着什么,平日里,对此嘉靖估摸着也就是一眼扫去,然后就忘了,根本不会注意。   可,偏偏,这消息放在了让嘉靖帝暴怒的消息里面,两者夹杂在了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曾毅这么做,肯定是为了能把嘉靖的圣命给办好了,所以才会走这路线,一个刚中了的新科进士九品芝麻绿豆官。   就算是外放出去,也算不得什么的九品芝麻官,嘉靖无意间兴起之时给严家父子警告的一枚棋子,竟然如此的忠心。   而相反,那些个朝廷大臣,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样子?   这是非常鲜明的对比,不说别的,这次哪怕曾毅无功而返,成国公估摸着皇帝也不会责罚曾毅了。   无他,因为皇帝看到了曾毅的忠心,无功而返至多说是曾毅没有这个能力,或者说还不适应朝堂等等,但是,曾毅忠心可鉴。   对于皇帝而言,有能耐的人太多了,天下人才他任意挑选,所以,根本不缺人才,曾毅这个时候冒出来,有湖州府那群倒霉催的做对比,已经在皇帝心里留下了好印象,就算没能力,凭这个忠心,皇帝就不会怎么处置曾毅的。   更何况,能有这般心思的人岂会真的什么事都办不成?岂会真的是无能之辈?   在成国公看来,以曾毅如今表现出来的能耐,曾毅真要查这个案子,不会无功而返,至多是因为手中没有权力而受到制衡。   可,这一点偏偏已经不成问题了。   皇帝在宫中已经让锦衣卫和曾毅一起查这件事了。   所以说,这次的事情,只要曾毅别中途犯傻做些作死的行为,回京后肯定是有不少好处的。   锦衣卫既然要出手了,那,不管实情到底如何,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皇帝满意。   正因为此,成国公才会自语曾毅走大运了,这种运气并非是谁都能碰到的。   湖州这边,曾毅一行如今已经是到了归安县边境了。   长兴那边,赵四果然厉害,不过将近一天的时间,就打探出了不少消息,不过这些消息到底真假如何,就要曾毅自己判断了。   而赵四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喝酒吃肉拉关系。   就算是长兴遭灾了,可酒楼总是有开着的,只不过,里面的菜肴价格是一路上翻。   这个时候请那些个久不知肉滋味的衙门后宅等的人吃一顿喝一顿,酒桌上问消息,很简单,喝的迷迷糊糊的,有些事情就说了出来。   只不过,最为主要的是最开始找的借口。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消息已经打探到了,且,赵四的行为并没有任何异常,这就让曾毅十分的满意。   这里面最为重要的一个消息,就是湖州府是往长兴县运送东西了不假,不过是没有钱财只有粮食,而且,只不过是两三车的粮食罢了。   两三车,听起来很多,可却要看面对的人群。   如果是一家两家,那两三车的确很多了,可,如今面对的是一个县的灾民,这两三车可就杯水车薪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只不过,这个消息到底准确度如何,暂时还不能确定,只能是先去归安了。   而乌程曾毅也是打算去一下的,毕竟乌程县是湖州府的府治县,是知府衙门所在地界,要把事情弄的更清楚,乌程肯定是必须要去的。 第二十六章 麻木   “少爷,归安这边看着比长兴真要严重多啊。”   周辉牵着马匹跟在曾毅身侧,身上穿着一件破汗衫,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从声音中,能听得出一些的悲伤、空洞甚至是麻木。   从最开始见到灾民的同情心酸到如今,不仅是周辉,就是赵四和曾毅也都麻木了,对种种凄惨景象已经在不会有多大的反应了。   甚至,这一路走来,若是没在路边见到一两具尸体都能让一行人赶到惊讶。   “人是会麻木的啊。”   曾毅虽然说话了,可这句话,却有些答非所问。   在长兴那边的时候,曾毅见到凄惨的景象还会落泪,可是,这一路到了归安这边,曾毅已经不在落泪了。   或者说,曾毅的泪真的已经干了。   “麻木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曾毅站在归安县的城门外喃喃自语:“若是不麻木,怕是要心中怨气冲天,可若是都麻木了,这世上也就没了希望。”   曾毅的这番话,若是能传出去,也算是一番名言了。   只不过,这话注定是传不出去的,虽说这是县城,可若是在往常时节,真有人在城门外站这么久,肯定是要引起一番关注的。   甚至,还会有官兵前来问话。   可如今,估摸着就是曾毅在这站一天一夜也没人上前来搭理的。   别说是百姓们因灾死了无数,就是官差也死了不少,剩下的官差现在根本就没功夫来看城门。   反正现在天下太平,这城门看不看的,其实就是个样子。   现在的那些个官差,都在城内呆着呢,生怕百姓发生哗变,都在忙着压制百姓呢。   “一场大水,毁了多少人啊。”   曾毅叹了口气,缓过身,一步步的往城里走去。   这城,曾毅不想进,一旦进去,里面的模样肯定比长兴更为凄惨,更为超出想象,一旦进去,那就是责任。   若是没见过这些个灾民们的悲惨模样,或许曾毅还会放弃,应付一番回京。   可,见到了灾民们的凄惨,此时无论曾毅内心多想放弃,多想就此回京应付一番,可他都不能这么做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真正的尽力而为,若不然,曾毅的良心过不去,一辈子都难以安生的。   “少爷,快成空城了啊。”   赵四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黯然。   归安这边的灾情是最为严重的,和长兴那边的交界处是山脉,可以说大水全都淹在了归安县,其余地方,比起归安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大水来的突然,在加上官府之前刻意的掩盖怕引起民乱,以至于多数百姓都没准备,根本来不及逃走,要么是被淹死了,要么,就是在自家屋中来不及逃走就被盖了下去。   大水如潮,把房子全都冲塌了,直接被压在屋下,硬是生生不能逃离而被淹死的更多。   可以说,这一场大水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全都是官府的原因。   官府贪墨清理河道的银子不说,还在最后关头隐瞒情况,以致百姓不能逃离。   这罪责若是真的坐实了,湖州这一府之内的官员估摸着是要连根拔除,一个都别想好过的,甚至,就是那坐镇中枢的布政使也要受到责罚。   整个归安县可以说除了县城内的百姓有城墙拦着灾情并非太严重,城外的百姓几乎全都丢了性命。   “哪来的人啊?”   曾毅他们刚进城没走多远,就被城里巡逻的衙役给拦住了,两个腰间挎着大刀的衙役面色不善的盯着曾毅一行,不过,在看到曾毅身后的马匹的时候却是两眼有些冒光。   “我家公子是来寻亲的。”   赵四瞧见曾毅神情不善,赶紧上前一步冲着两个衙役拱了拱手,道:“我家公子是京城人氏,听闻这次太湖大水,家中在这边有亲戚,家中老爷放不下,特意让我家少公子来寻亲的。”   “来寻亲的啊。”   两个衙役上下打量着曾毅一行,嘴角咧起一丝笑意:“寻亲的好,寻亲的好,现在咱们这大水过后可是没什么吃的了,都饿着呢。”   “要是能找到你家亲戚,带去京城,也是好的,总比呆在这好。”   说着话,那略微站在前面的衙役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你们说是寻亲就是寻亲了?别是趁机来寻摸东西的贼子吧?”   衙役这话让曾毅一行有些发愣,最终,曾毅忍着心中不悦,拱了拱手,道:“我等主仆的确是来寻亲的,怎么就成了贼子?两位可是要小心祸从口出。”   说完这话,曾毅双手负在身后:“小爷在京城还是有些门路的,真要惹的小爷不高兴了,到时候,估摸着没人能护住你们。”   曾毅可是能看出来这两个衙役是什么意思的,无非是看他们的外乡人,想在他们身上混些好处,毕竟刚大水过后,就是他们差役身上也不富裕的。   可偏偏,曾毅现在心情不好,是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好处的,更何况,在曾毅看来,有时候不妨强硬的好些。   若不然谁知道这两个差役会不会贪心不足在惹出什么别的乱子来。   “嘿嘿。”   那站在靠前的衙役咧嘴嘿嘿笑着,一只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后面的那个衙役略微有些胆怯,一手拉了拉前面站着的衙役,有些欲言又止。   “嗯?”   周辉一个大步站到了曾毅的跟前,一手握着半路上捡来的木棍,双目凶光四射:“怎么?就你们两个杂碎,还想在我家公子跟前动手?活腻了不是?”   周辉有些机灵,或者说是反应快,曾毅刚才的那一番话,他已经理解出是什么意思了,当下,也不暴漏曾毅的身份,怒声道:“两个混账衙役罢了,真敢惊了我家公子,惹怒了家中老爷,小心托人要了你们狗命。”   周辉这话说的很聪明,一个托人二字,等于是故意露出曾毅其实没什么身份的,但是,他们家里的关系大,这等于是把对方引上歧路,不会想到正确的地方。 第二十七章 锦衣卫百户   其实不管是什么衙门,下面的衙役多数都是狐假虎威的,真要是碰到强势的了,他们也害怕。   当然,也有那些个真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不知死活的衙役,不过这类的绝对是少数,而且,肯定是有背景有后台的,所以才敢如此嚣张。   很显然,曾毅跟前的这两个衙役并非是那种吃了雄心豹子胆的。   虽然不甘,可在说了几句威胁的话,不至于掉了面子之后,也就不在纠缠曾毅他们了。   毕竟,这些个衙役们其实也都是有些眼色的,有些事,他们也不愿意招惹,他们最愿意做的,其实也是欺软怕硬,硬也没问题,只要根子浅就行。   外乡人有的能欺负,有的,不能欺负。   “少爷,这些衙役着实可恶,还想讹咱们的钱财。”   那两个衙役虽然离开了,可赵四心里却憋着一股火气,若是论官职,曾毅一个九品官,这里的县令是七品知县。   只要那县令护着那俩衙役,曾毅也没什么办法,甚至,高一级的官员来也没多大作用。   可,问题是,衙役算什么?哪怕是九品官,衙役也要恭敬伺候着,更何况,曾毅手里有圣旨,大小也算个钦差了。   再者,没谁会问了两个衙役去得罪其他官员吧?尤其是两个衙役不占理的情况下。   被两个衙役这么欺负,在赵四看来,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上行下效。”   曾毅冷哼,已经对归安县的县令不怎么看好了,当然,曾毅看好与否没什么多大的作用,至多就是在回京以后的折子里说几句坏话罢了。   “其实,我已经有些累了。”   曾毅双目有些无神的看着前方街上的灾民,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不仅是麻木,更是心累,甚至,曾毅都能明白,来归安也是白来,这边的情形只会比长兴那边惨,不会更好了去。   所以,甚至不来归安,回京以后直接按着长兴那边的情况往惨了说归安这边就成,准没错。   可,曾毅心中终究是还有那么一丝的期待,毕竟,这是无数条的性命啊,可结果,这归安果然比那边更惨,就连衙役,也不做那些该做的事情。   刚才那两个衙役分明是想要些好处的,这根本不是他们现在该做的,他们这些衙役现在该做的是配合官府安置灾民等。   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要好处,这事情,其实很常见的,只不过,曾毅毕竟刚来这朝代,还是在这种场合遇见,只能增加心中的怒火。   “大人,您看那边。”   周辉猛然指着侧面小路上朝着他们几个跑过来的两三个人,身子一个大跨步站在了曾毅前面,神情严肃。   赵四回过神来,也站在了曾毅前面,和周辉并排站着。   毕竟是侍卫,比下面的这些衙门的衙役眼力都要高,这三个人由远到近,目标很明确,就是盯着他们而来的。   曾毅在这边可是没亲戚的,寻亲不过是借口罢了,所以,在知道对方目的之前,赵四和周辉肯定是要护在曾毅跟前的。   这样,就算对方真有什么歹意,也要先面对他们两个才行。   “少爷,您小心点。”   赵四一句话刚落地,对面那快步二来的三人已经在离赵四及周辉前面十几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三人年纪都是三十来岁,看起来可都没一个文弱的。   居中穿着蓝色短衣的中年冲着曾毅一行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朗声道:“敢问,对面可是曾毅曾先生一行?”   这一句话,就把曾毅他们一行给问住了,他们毕竟是隐藏身份而来的,这一路上,可是很小心的,根本就没说漏过嘴。   谁能想到,刚进归安县就被人给找上门认出来了。   而且,看这架势,似乎对方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就在这专门等着呢。   从身体紧绷的赵四和周辉两人中间站了出来,既然对方已经喊出了他的身份,这个时候,曾毅心里也清楚,他就算是不承认也是没用的,对方刚才那么匆匆而来,肯定是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   既然如此,来不如利索的承认,看看对方的底细和目的。   “正是本官,不知诸位是如何得知本官身份的?”   曾毅冲着对方拱手,既然对方能喊出他的名字,那自然是知道他身份的,也没必要隐瞒什么的,而且,现在周围也没什么旁人。   “曾大人,咱们是锦衣卫的。”   当中穿着蓝色短衣的锦衣卫百户孙坤独自往前走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了一面牌子,拿在手中,摇晃了几下:“这是咱的牌子,曾大人可以让人看下。”   赵四上前,接过巴掌大小圆形腰牌交到了曾毅手中。   腰牌是黑铁做的,上面刻着锦衣衙门及其身份等的字样。   这东西,自然是可以作假的,但是,却没人敢作假,包括权倾朝野的严家父子。   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不能做,锦衣卫是天子近卫,是绝对不容旁人有半点沾染的。   确认了对面三人锦衣卫的身份,赵四和周辉两人脸色都些发青了,毕竟,锦衣卫的名声可是如狼似虎,可止小儿啼哭的。   可曾毅却不怕,他问心无愧,而且,他不认为这个时候锦衣卫找上他能有什么恶事。   更何况,若是锦衣卫真是要拿他,也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这一点,曾毅可是看的很明白的。   “原来是锦衣百户孙大人。”   曾毅自然是从腰牌上看到的这些信息,大步上前,亲自将腰牌递了过去,若是真论起来,这锦衣卫的百户可是比曾毅官要大的,百户可是正六品的官。   只不过,锦衣卫的人不能论官职。   锦衣卫的人哪怕是个下面的从七品小旗,朝廷大员见了也要害怕的,可,哪怕是六品百户,真正的朝廷七品命官也是瞧不起他们的。   简单的说,锦衣卫的权力大,官大,让人胆战心惊的害怕,可,名声不好,没人瞧的起他们。   而曾毅这般,可以说是给足了这孙百户尊敬的。   要知道,曾毅虽然官不大,可,却是奉旨出京的,多少也算是有点钦差的意思了。 第二十八章 心思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锦衣卫的人,权力大,让人畏惧,可,却没人尊敬,都是表面上尊敬,那是害怕的恐惧,而非真的尊敬,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呢。   这点,锦衣卫其实也心知肚明的,可,就算是知道,又能如何,他们还能管住人心不成?   人生在世,若是有机会,哪个不愿意青史留名的?   所以,曾毅的这番尊敬,让孙坤非常的满意,是真尊敬还是假尊敬,这一点,孙坤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因为曾毅的这番态度,不知不觉间,孙坤对曾毅也多了几分好感。   虽说官职比曾毅的大,可孙坤却没在曾毅跟前拿架子,笑着接过腰牌,挂在腰间,冲着曾毅拱手,轻声道:“曾大人还请随孙某走一趟。”   说完这话,孙坤微微冲曾毅点了点头:“曾大人放心,是好事。”   锦衣卫内的官职虽然有不少高官,可,锦衣卫的官职朝廷这边只是被迫承认,其实是很抵触的,而锦衣卫这边却其实也不在乎这的。   除非是必要的时候,大多时候都不已官职而论的,毕竟,真论起来,就冲锦衣卫这三个字,就比什么百户什么的强多了。   而之所以说一句让曾毅放心,还是因为锦衣卫的名声,没人愿意被锦衣卫找上,只要被锦衣卫找上,就没好事。   有了孙坤这话,虽说猜不透孙坤这锦衣卫百户到底是什么用意,不过曾毅还是点了点头,温和的笑着:“孙大人您请!”   这一句话,等于是让孙坤带路了,这和官职无关,也没什么尊敬与否的,既然是孙坤来找他的,肯定是让孙坤带路了,不然他带路去哪?   “曾大人请跟孙某人来。”   孙坤笑着,在前面带路,距离刚才他们找到曾毅的地方大约几百米处的胡同口拐了进去,推门进了一个独门大院。   “这是咱们锦衣卫归安县的联络点。”   孙坤让人关上院门,笑着和曾毅介绍,锦衣卫内分明桩暗装,明桩是在各府兴建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的住所,根本不予以遮拦。   而暗装,则就是如同孙坤现在这个院落了,这只是其中一种,也有扮作商户等,不联系的。   暗装知道明桩也就是所谓的坐桩,但是明桩是绝对不知道暗装的,只有当地的锦衣卫负责人方才知道,甚至,有些特殊的,是直接负责京察那边联系的。   把曾毅领进屋,落座之后,屏退左右,屋内只剩下曾毅和孙坤二人,孙坤方才笑着,道:“今个请曾大人来,是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有事要和曾大人商量。”   曾毅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苦笑着摆手:“孙大人就别折煞下官了,下官在您跟前,着实担不起大人二字。”   曾毅这番话,让孙坤更为满意,平常的官员,要么惧怕锦衣卫,要么在锦衣卫跟前昂首挺胸根本不把锦衣卫放眼里,大有一副生死度外的模样。   可锦衣卫也苦啊,他们是权力大,可臭名昭著,而且,他们做的事情,也都是奉命行事。   像是曾毅这样,最起码现在看起来对锦衣卫没有任何特殊排斥的官员,是极为罕见的,甚至,孙坤是没见过的。   “这可使不得。”   孙坤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道:“曾大人您可是接了圣旨下来的钦差。”   说完这话,孙坤略微沉吟了一下,双手拍了一下:“这样吧,孙某看曾大人也挺顺眼的,既然官职相称多有不便,私下里,孙某年长几岁,斗胆叫曾大人一声老弟,不知曾大人意下如何?”   说完这话,孙坤双眼有神的盯着曾毅,只要曾毅有任何的想法表现出来,他这双练出来的招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孙坤这其实已经算是给足了曾毅面子,之所以如此,其一,是曾毅对锦衣卫的态度让孙坤满意。   其二,这事是指挥使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他自然不敢怠慢。   而且,锦衣卫的渠道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有些事情虽然是机密,可有些不是,所以,这孙坤也知道,曾毅在京城得罪了严家父子,虽然被暴打了,可却也安然无恙。   孙坤很是精明,只不过苦于没有多少的背景人脉,可就算如此,也以十年左右的时间从锦衣卫的校尉到了如今的正六品百户。   可,孙坤也清楚,若是在没什么机遇的话,他这辈子也就至此打住了。   百户这个位置,没有背景人脉当初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有很大的运气了,在往上去,那些个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只凭能力,几乎是没可能的。   而曾毅在孙坤看来,就是一个机遇,曾毅现在还年轻,已经入了皇帝眼中,若不然,指挥使大人何必传信让他们同曾毅一起查案?   要知道,锦衣卫不得和朝臣勾结甚至不能走近,这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也是谁都心知肚明的。   锦衣卫就是负责替皇帝监察百官的,若是和百官走近了,同流合污之下,岂不是成了一起蒙蔽皇帝?   所以,锦衣卫只要不和百官走近,哪怕有错,也没事,可一旦哪个不长眼,和官员走近被发现了,那准没好下场。   所以,除非是皇帝开口,若不然,锦衣卫是不可能和朝廷官员一起查案的。   仅凭分析就能得出这些,也足以看出孙坤的才智了。   可,锦衣卫不能和官员走近,那是明面上,私下里到底有什么关系,可就没人知道的,只要不暴漏出来就成,锦衣卫很多这样的情况。   所以,孙坤就把主意打在了这上面,既然曾毅入了皇帝的眼,那,他先和曾毅搞好关系,之后,趁着这次办案,稍微多给曾毅一些功劳。   日后曾毅真上去了,两人间也有了关系不是。   当然,这肯定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看到的,但是,在朝堂之上,若是眼光只看一年两年,那准没几年好活的。   在朝廷上,眼光要上,要有远见,只有这样的人才更容易避过种种危险平步青云。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二十九章 分内分外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承蒙孙大哥抬爱,小弟若是不应,岂不是不知好歹了?”   曾毅起身,冲着孙坤躬身:“日后还劳孙大哥多照顾。”   “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孙坤嘴角含笑,起身扶住了曾毅的双臂:“坐下,坐下,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两人都是聪明人,孙坤想通过曾毅这个不排斥锦衣卫的官员和朝臣搭上关系,也好日后真有事了能有个方便。   而曾毅,在朝中没有任何的靠山,也没有所谓的朋友,这个时候自然是结实朋友的机会。   所以,这里面的意思,其实两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了,今个这事,为兄也就直说了。”   孙坤笑着道:“今个找老弟你来,是上面来了信,要咱们锦衣卫和曾老弟你一起查这次太湖大水的事情。”   “太水大水的一切有关事情,保护赈灾等等,咱们都要一起查。”   孙坤很聪明,他自己的猜测他没说出来,只是说了这是锦衣卫上面的意思,若是说了他的猜测那他今个这番举动就成了锦上添花了。   可若是不说,那曾毅就是个得罪了严家父子,然后机缘巧合被皇帝丢来太湖这边的小官罢了。   两者相比较,自然是后者更容易让人记在心中了。   “有这回事?”   曾毅双目微微皱了一下,心中已经是千思百转了,不过,面上却是一副茫然的神情:“这事,圣旨上倒是未曾提起。”   孙坤笑着点头:‘这是自然,为兄也就是刚刚收到上面的传信,估摸着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变动?”   曾毅神情有些发苦,冲着孙坤道:“若能和孙大哥一起查案,那自然是好的,锦衣卫的能耐天下皆知,小弟肯定是要跟着占便宜的。”   “只是,圣旨上并未曾有此事,若是真如此了,不知是否会坏了规矩?”   曾毅不得不小心,毕竟,虽然能肯定严家不敢把手伸到锦衣卫里面,但是,总是要小心点,这要是一个不好,那可是大错。   “不会坏了规矩。”   孙坤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弟不用担心,这事既然是上面传的信,肯定不会有错,再者,案子虽是一起查的,可是咱们还是各自报各自的,不碍事的。”   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曾毅冲着孙坤苦笑道:“既然孙大哥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没错的,只是,小弟以为,咱们查案是查案,小弟还是要写一份折子送去京城的,还望孙大哥见谅。”   孙坤神色不变,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   的确,这事曾毅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曾毅没有收到公文,而且,曾毅越是如此,孙坤其实也越是满意的。   毕竟,他是看好的曾毅,所以才会借着这个机会和曾毅结交的,曾毅表现的越稳重,越出彩,那就意味着他的这番结交越是正确。   “多谢孙大哥体谅。”   曾毅拱了拱手,连连道谢,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若是暗地里去做,倒是有些小人行径了,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利利索索的,倒是没什么了。   “咱们锦衣卫这边,都是些粗人。”   孙坤笑着,抬起胳膊指了指曾毅:“这案子啊,真要查,还要老弟你多费心。”   孙坤这话算是客气,毕竟,以锦衣卫的能耐想查什么案子查不出来,想要什么结果锦衣卫都能给弄出来的。   “孙大哥客气了,锦衣卫的能耐小弟是听过的。”   曾毅笑着,又和孙坤两人寒暄了几句,方才正式进入正题。   等孙坤把太湖周遭的情况尤其是湖州这边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之后,曾毅方才缓缓点头,至此,明白的更多了。   毕竟,曾毅虽然微服来查,可层次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而且锦衣卫消息灵通,且从太湖大水甚至太湖周边府县的锦衣卫也有亲身经历的,情报自然更为准确。   “果然是抢了。“   曾毅脸色全都是讽刺之色,就是语气当中,也带着浓浓的讽刺:“在库房被抢了,这湖州府的官兵真是摆设了。”   “那么多的钱粮竟然能被悄然无息的运走,这知府也真是治理有方了。”   叹了口气,孙坤靠在椅子上:“借口罢了,抢了,还是没抢,这事谁能说清楚?重要的是证据。”   既然是要一起办案,那别的事情或许会有所隐瞒,但是,对于牵扯这件案子的事,是肯定不会有隐瞒的。   各自的看法肯定是要说出来的。   “锦衣卫这边也没证据?”   曾毅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锦衣卫可是大明第一特务机构的,若是小事锦衣卫不知道也是实情,可,这可是大事,锦衣卫就算当时不知道,事后怎么可能不查?   孙坤摇头苦笑,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老弟你也太高看咱锦衣卫了,像是这种事情,锦衣卫要是恰巧知道了,也就知道了,若是不知道,上面让查了,那才会查,上面不让查,那是不会查的。”   孙坤这话说的有些隐晦,可曾毅却也有些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了。   锦衣卫是权势大有皇帝撑腰没人敢招惹,但是,这并不代表锦衣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锦衣卫做事,也是有分寸的。   看似锦衣卫猖獗,可其实若是细思之下会发现锦衣卫做所有猖獗的事情,都是皇帝的意思。   除此外,别的事情,锦衣卫并不做的,也就是说,锦衣卫是权势大,可锦衣卫也会装聋作哑。   只有如此,锦衣卫才能长存,正德年间的东厂,厂督刘瑾不知收敛,最终落的什么下场?   在瞧瞧现在的东厂,黄锦执掌东厂不假,可却从不为非作歹,这才是能长命百岁的根本。   要学会约束手中的权力,若不然迟早要死在这上面。   职责内的事情去做,职责外的,最好碰都别碰   正因为此,这事,锦衣卫最初没去管,现在在去查,也只能是从头查,毕竟事情过了这么久,肯定消失了很多线索。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十章 处理关系   锦衣卫这边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毕竟是锦衣卫,真要想查什么案子,有的是法子,尤其是这事情原本就透漏着诡异。   而且,线索也很好找,按照锦衣卫的办案方法,自然是先抓人,然后直接审问。   只要进了锦衣卫,还没有撬不开的嘴。   只是,这案子牵扯到了曾毅,上面传话是让锦衣卫和曾毅一起查的,既然如此,那孙坤就不便自作主张了。   尤其是孙坤想要和曾毅拉近关系的情况下,自然要征求下曾毅的意见,当然,只是意见罢了,真要是曾毅说的不靠谱,到底该怎么做,孙坤心里还是有数的。   “先暗中找证据。”   孙坤沉吟,一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起来,这种事情对于锦衣卫来说不难,但是,对于锦衣卫大多数人来说,却是有些复杂了。   锦衣卫当中,除非真是那种天大的案子,才会暗中收集证据,可这种事情根本不是孙坤这一个百户能接触到的。   大多数锦衣卫的人能接触到的,都是直接了当的先抓人,审问,然后在找证据,或者说,锦衣卫抓人,什么时候真要证据了?   见孙坤犹豫,曾毅在一旁道:“先找证据,只要证据找到了,抓人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了,而且,如此,也不会落下屈打成招的话柄。”   将官员屈打成招,这事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对锦衣卫而言却是家常便饭了。   “那就如此吧,依着老弟你了。”   孙坤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心中已经有了定论:“虽说如此麻烦了些,可却还是难不住咱们锦衣卫的。”   “这事也就是牵扯到老弟你了,要不然直接抓了就是,咱们锦衣卫是不在乎这些名声的。”   孙坤虽说是应下了曾毅的法子,可是,有些话还是要点出来的。   “小弟明白。”   曾毅笑着,心中也的确是对孙坤有了一丝感激之情,若是孙坤执意先抓后审,那他曾毅也拦不住,不仅如此,这一趟太湖之行估计是白瞎了,甚至,还因此可能惹上和锦衣卫勾结的名声。   孙坤这么做,的确是照顾了他曾毅,不管怎么着,这份情是记下了。   点了点,曾毅的话让孙坤满意,他这么做,可不就是想让曾毅记下一份人情吗?不过,这事对于孙坤而言也不难,不过是一条直路变成弯路罢了,多走几步而已。   别看孙坤想和曾毅拉近关系,可,这里面的厉害孙坤是清楚着呢,这事,孙坤是吃不了什么亏的。   “老弟你这几日先住在这,老哥去安排人查案,等有了眉目,咱们一起去乌程。”   孙坤笑着,已经招呼人开始安排下去了,没有背着曾毅,显得光明磊落。   是夜,曾毅的房间内,赵四在一旁伺候着,瞧见屋内没人,方才压低了声音,嘴唇微张:“大人,咱们这是不是被软禁了?”   也难怪赵四会这么想,锦衣卫这三个字的威慑力是巨大的,曾毅这个后世之人根本就无法切身体会到这三个字的威慑性。   对于赵四而言,虽说今个锦衣卫的表现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可,现在他们还是住在了这个院子里,岂不是变相的被软禁了?   “不碍事的。”   曾毅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神情略微带着一丝的凝重:“锦衣卫该是没恶意的,若是真有恶意,就不会今个这模样了。”   曾毅这话不错,锦衣卫是直接听命于天子的,根本无需担心严家害他,除非皇帝开口。   “只是没想到陛下会对此案如此重视。”   这事,才是最为主要的,也是曾毅想不通的地方,在曾毅的记忆里,史书上似乎没对太湖大水有过旁的记载。   这事虽然是大事,可史上也只是记载了太湖大水,根本没记载此事所牵扯的案子。   除非……。   曾毅心头猛的跳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蝴蝶效应,他这个本不该出现的九品小官,轻轻的煽动翅膀,带来了历史的变化。   当然,也可能是史书上当时没有记载,亦或者是记载有缺失,这也是常事。   但或许是潜意识,曾毅认为第一个的可能性比较大,也就是他的原因,带来的变化。   “被皇帝盯上了也好,最起码,这些个百姓有救了。”   曾毅长出了口气,旁的什么,想在多也是无用,可这点却是最为实际的,皇帝既然盯上了这边,那肯定不会不管的,毕竟,嘉靖虽然独霸,可却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饿死的。   “你先下去睡吧。”   曾毅冲着在旁边伺候的赵四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放心吧孙大哥肯定不会害本官的,若真有此意,他直接动手也就是了,本官岂能防的住?”   这话,是曾毅故意说出来的,虽说心里大概能确定赵坤肯定不会害他,可,有些话说出来,却并不是给赵四听的。   锦衣卫的能耐曾毅也是听过的,这话,其实是说给旁人听的,当然,若是传不到,那至多是多说一句罢了。   “小的就在隔壁,真有什么事大人您喊一声就成。”   赵四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倒是还有几分忠心知道自己的职责的,除非锦衣卫有上面的公文,要不然,真要抓了自家大人,赵四还是要拦一拦的。   “恩。”   曾毅轻轻嗯了一声,赵四的话虽然有些可笑,不过,却是能够体现出他的忠心。   赵四退下之后,屋内也就剩下曾毅一人了,没有休息,推开窗户,凝视夜色,曾毅眉头全都皱在了一起。   虽说锦衣卫这边是要和他合作的,可有些事情,曾毅还是必须要想清楚的,比如和孙坤的关系。   “难啊。”   曾毅叹了口气,转身坐在椅子上,提笔准备写奏折了,有些事情,要是处理不好,就算是有天大的功劳,也会被人给钻了缝子的。   而现在曾毅要面临的,就是和锦衣卫的关系,不管有没牵扯,这案子是要一起查的,那就必须想办法撇清了,若不然,日后早晚有一天会被有心人利用的。 第三十一章 算计   “大人,咱们查到的消息就这些了。”   孙坤下面的人把查到的情报全都总结汇报,有用的其实不多,毕竟,这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几天了,真有什么痕迹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不过,痕迹消失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可目标是有的,虽然没了痕迹,可只要盯着这个目标,顺着这个目标查,总能查出些东西的。   顺藤摸瓜,反过来,也可以顺瓜摸藤的。   “胆子倒是不小。”   赵坤冷哼,神情阴郁,其实这次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是惹了皇帝关注了。   若是皇帝不管,那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既然皇帝盯上了,那,这事可就严重的多了,必须要查。   而且,下面人的态度也肯定是要表现出来的。   “大人,其实咱们直接抓人不就完了?”   负责打探消息的校尉苦着一张脸:“这事咱们抓了直接审,比咱们找线索要容易的多。”   也不怪这校尉会这么说话,毕竟,锦衣卫常做的事情就是先抓人后审问,证据什么的对锦衣卫而言,根本不是问题,人抓了,证据让犯人自己说,或者是锦衣卫给制造些,真这么闲找证据的案子,可以说是极少的。   这种很常规的事情,在锦衣卫这边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旁的案子直接抓了也就抓了,这案子不一样。”   孙坤摇了摇头,满脸凝重之色:“这事你真以为湖州府傻吗?那么大的胆子?作死不要命了?”   孙坤能坐稳他这个百户的位置,也并非是无能之辈,相反,孙坤非常的聪明,只不过是没有机会罢了。   若不然,以孙坤的头脑,绝对还能在往上走一走。   更何况,孙坤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什么样的案子没见过,眼下这案子,根本不需要查,孙坤就能看出个大概。   湖州府敢这么猖狂,京城那边肯定是有撑腰的,而且,还是膀大腰圆的那种。   而敢做出这种事情的,京城又敢撑腰根本不顾及百姓言论的,也就是严家了,这一点从以往的迹象就能看的出来,湖州府这边的官员多是严系官员。   虽说锦衣卫没有允许一般不查案,可是,这些个官员的派系等,锦衣卫可都是摸的一清二楚的,甚至,更为清楚的还有官员之间的交谈,只不过,这在锦衣卫也算是绝密的了,绝对不可能传出去的。   就算是偶有传出去,也会认定是对那些犯错的官员的监视,绝对不会承认是对大多数官员的监视,若不然,会闹的人心惶惶。   如无必要,皇帝没必要这么给自己找麻烦,让群臣找他哭闹,而锦衣卫,更是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让群臣时刻想着除掉他们。   这案子,既然有极大的可能牵扯到京城严家,那,孙坤可就要三思而行了。   的确,孙坤是锦衣卫的人马,根本不用惧怕严家,严家的势力在大,也不可能更不敢插手到锦衣卫里。   可,凡事终究是有例外的,更何况,孙坤难不成就没亲朋好友了?   孙坤可以不惧怕严家,可是,他却要担心他的亲朋好友,人就是如此,若是自身一人,倒是没那么多可怕的。   可身边总是会有各种牵扯的。   所以,这事既然猜到了和严家有关,那,孙坤也必须要小心谨慎,若不然,严家只要不动他孙坤,就算是动了他亲朋好友,孙坤也是无可奈何的。   毕竟,孙坤只不过是一个百户罢了,看起来官职不低,可在京城那些个大佬眼里却和蚂蚁是差不多的。   严家若是真要动了孙坤的亲朋好友,锦衣卫或许会为他出头,若不然传出去会让下面兄弟寒心。   可,面对严家这个庞然大物,严家不敢插手锦衣卫的事情,可除非是皇帝开口,若不然锦衣卫也不敢轻易找严家的麻烦。   到最后,事情只能是不了了之。   所以,孙坤是聪明的,这案子既然上面传了信让他和曾毅一起查的,那,他就问曾毅的意见。   只要曾毅开口,多数事情孙坤都是会应下的。   如此,真要出了事情,完全可以推到曾毅身上,而且,曾毅在京城的行为孙坤也得到信了,有曾毅在这站着,严家肯定找不到他孙坤的身上。   当然,这只不过是其一罢了,再者,若是最后真没别的事情,论功的时候,那他孙坤的功劳是少不了的,而且,还能和曾毅扯上几分关系。   有坏事了,曾毅在前面顶着,和他孙坤无关,有功劳了,两人平分,这种好事往哪找去?   “你继续去查消息,让下面的人谨慎点,小心点,尽量别引起注意。”   孙坤吩咐着:“这事啊,左右咱们也不好干涉,好歹是有人能管,咱们何必做这出头鸟?”   跟前站着的是孙坤的亲信,也正因此,孙坤才会说这么多,若是旁的什么人,孙坤是绝对不会多解释这么一句的。   “属下明白。”   孙坤的亲信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到底明白不明白的,这就没准了,但是,既然孙坤这么说了,他就必须要表示理解,就算现在不明白,那回去在想,这个时候别问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若不然,指不定给孙坤的印象就是无能。   “下去吧。”   孙坤摆了摆手,这案子在曾毅那边或许很难查,毕竟曾毅等于是孤身一人。   可是,在孙坤这里,有锦衣卫这张大网撑着,实在是太容易查了,甚至对于孙坤而言,若是他愿意,可以换着法子去查。   就像是刚才孙坤的亲信抱怨的那般,这太费事了,可,这话是对于锦衣卫那种高效率而言,在锦衣卫这边,就算是费事,也要比正常衙门查案快上数倍。   尤其是这种有目标的案子,锦衣卫只要愿意,速度是极快的。   只不过,这次孙坤不愿意把他自己给牵扯进去,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会刻意听取曾毅的意见,这案子真正查明真相的时间肯定要长很多,可,却不会给他孙坤带来麻烦。 第三十二章 人证   一连数天,曾毅都是在归安县内打探情况探查民情的,之前的奏折已经送了出去,曾毅并不担心会因为和锦衣卫一起查案而出什么问题。   这是圣意,而且,他曾毅也上了奏折确认了,虽说没有回复,可他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就不必担心什么了。   这次查案,自然是要从灾情最重的地方查起,而这就是归安县了,不过,这边查完之后,肯定还是要去乌程的。   乌程才是湖州府的府治县,这次牵扯的人,可是湖州知府的。   只不过,查案的事情,曾毅可就不负责了,虽说之前说是双方一起查案,可其实,曾毅这几天还是和之前一样,查看民情等给记录下来。   至于查案的事情,那是锦衣卫那边在负责的,曾毅既不干涉也不过问。   对于此,曾毅心里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锦衣卫查案的方式或许不对,但是,锦衣卫的情报网却是极大的,只要是锦衣卫想查的,最终几乎都能查的出来。   而且,这次锦衣卫没有先抓人,而是先查案找证据,这点,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了,这一点,曾毅可是明白的。   既然心里明白锦衣卫这边已经给面子了,那,多余的事情,曾毅自然是不会插手了。   曾毅和百户孙坤之间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虽说孙坤说的亲近,可,曾毅却知道,这不过是官场上的初次接触罢了,孙坤想要看看他曾毅是否是一个合适的盟友。   若是曾毅的表现让孙坤满意了,那,自然不必多说,日后两人之间的来往肯定会更多,到时候自然而然的会成为真正的盟友。   而现在,两人之间只不过是相互观察罢了。   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孙坤是绝对不会帮着曾毅什么的,这一点,曾毅心里也明白,这就是朝廷。   所以,这案子,说是两人联合查,但曾毅除去最开始的那个建议外,就在没主动关注过这个案子了。   曾毅要做的事情,还是和之前一样,只不过,锦衣卫这边什么时候查清了,通知他了,到时候,他和锦衣卫一起在定一下这个案子罢了。   这个曾毅是没有选择余地的,他就一个人,手底下也就那几个随从,而且还是官卑职小,在朝中更是没什么根系。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真让曾毅去查,曾毅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现在,锦衣卫这边其实就等于是轿子,既然有人抬轿子,曾毅何不坐上轿子轻松一次?   “曾大人,我家百户请您过去一叙。”   曾毅住的院子,仍旧是锦衣卫在归安这边的院子,平日里,锦衣卫在这边办差,两者互不干涉,不过这几日下来,也算都混了个脸熟。   这通知曾毅的,则是平日里在院子里负责打杂的。   “恩。”   点了点头,神情微动,曾毅记得昨个孙坤曾经说,这个案子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证据也都找的差不多了。   或者,借用孙坤的话,只要是还存在的证据,几乎都找到了,剩下的,那都是已经被毁了的,根本找不到的证据。   而昨个,锦衣卫正在为最后一个人证努力,今个孙坤就让人来通知了,估摸着是这人证也找到了。   其实,虽然锦衣卫被百官所唾弃,但是,对于现在的曾毅而言,和锦衣卫一起办案,也是有好处的。   若是曾毅自己办案,哪怕他最终查出了实情,可指不定这中间有人作梗,这实情也会被掩盖下去,甚至成了他曾毅倒霉的了。   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曾毅得罪了严家的情况下,若是只是来看一看民情等写成奏折给皇帝,或许没什么,可一旦查案,严家可就有能插手的地方了,到时候,曾毅倒霉的几率很大。   所以,对曾毅而言,和锦衣卫一起查案反倒是成了最好的方式。   锦衣卫查的案子,别说是严家了,满朝文武就算是联合起来,也没人能干涉的。   “老弟来了。”   曾毅刚进客厅,孙坤就笑着站了起来,冲着曾毅招了招手,示意曾毅坐下,不得不说,孙坤很会做人,哪怕曾毅比他官职低,可既然他准备和曾毅结盟,那也是从不摆架子的。   这一点,是极为容易拉拢人心的。   等双方落座之后,孙坤才笑着开口,道:“老弟是文官,脑袋肯定聪明的很,不妨猜猜,今个老哥请你来是做什么的。”   孙坤这话,其实是和曾毅开个玩笑,毕竟他们现在认识其实也没几天,这其实不过是增加两人关系的一种手段罢了。   “估摸着是老哥的人已经找到人证了吧?”   曾毅双眼转动,笑吟吟的道。   “不错。”   孙坤冲着曾毅竖起大拇指,不过,也没说别的夸奖的话,这事,适可而止,他又没必要巴结曾毅。   “不过这人,估计老弟肯定是猜不到是谁了。”   孙坤神秘的笑着,这几天,曾毅虽然不管这个案子,可是孙坤这边查到什么消息也都派人通知曾毅了的。   所以,对于湖州府的情报,曾毅如今也是非常了解的。   “肯定是知情人,或者,是知府董宣身边的人?”   曾毅挑眉,之前他们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这次案子的就是从湖州知府董宣这开始的,银子是从他这丢的,那肯定他脱不了干系,而且最终锦衣卫查出来的消息,也是董宣是主谋。   在往上去,和布政司已经牵扯不到什么干系了,反倒是直接牵扯到了朝廷大员,不过,这可就不是曾毅能管的,也不是孙坤这一个小小的百户能查的了。   孙坤他们查的,就是太湖这边的,牵扯到上面的,真要查,也是锦衣卫的高层统领,用不着他们的。   “是同知赵书元。”   孙坤嘴角上挑,带着一丝讽刺之意:“这赵书元虽说明面上是董宣的心腹,可其实,背地里双方早就开始各自防备对方,甚至是算计对方了,不过这赵书元倒是个装疯卖傻的能手,这次可是把董宣给坑了。” 第三十三章 自有庙堂神仙管   在孙坤看来,同知赵书元和知府董宣两人这算是狗咬狗一嘴毛了,这种事情孙坤是最看不起的,不过,却也是最喜欢的。   对于锦衣卫而言,他们狗咬狗了,锦衣卫才更容易拿到证据,而且还是非常关键的人证,所以,虽说孙坤看不起这种人,可心里还是喜欢的。   “赵书元。”   曾毅双眼眯了起来,眉头凝在一起,锦衣卫这几天收集到的情报很详细,尤其这赵书元,是湖州仅次于知府董宣的官员,所以他的资料也是很多的。   不过,锦衣卫给出的情报里,这赵书元可不是有多大脑子的人,反倒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官员,他这个官职来的还是有说道的。   现在看来,锦衣卫之前的情报也错了,这赵书元是那种隐藏极深的官员,大智若愚,说的应该就是如此了。   平时,把自己隐藏起来,真要是有事,旁人也不会太过把他放在心上,可其实,私下里,看的比谁都明白。   “如果这个赵书元肯招供,那这案子最起码有多大半能理清了。”   曾毅冲着孙坤拱了拱手:“还是孙大哥厉害,这才几天,就查出这些来了。”   “有赵书元做人证,甚至还能揪出一些平日里董宣做的恶事。”   也不怪乎曾毅这么说,董宣若是连赈灾的钱粮都敢贪污,那平日里还有什么是董宣不敢做的?   要知道,赈灾的事情,朝廷可是盯着的,这种情况下,董宣都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更何况平时朝廷不可能一直盯着的时候。   知府,对于一府之地而言,那就是土皇帝。   “这些倒是还没问。”   孙坤摇了摇头,道:“那边刚撬开赵书元的嘴,就传了信回来,并没有问什么,真要问什么,肯定是等咱们过去问。”   孙坤这话说的不错,这也算是锦衣卫的规矩吧,锦衣卫问案子,对于外界而言,是很粗鲁野蛮的,可其实,在锦衣卫内部,也有属于锦衣卫的规矩。   “老弟今个准备下,事不宜迟,咱们明个就出发。”   孙坤今个喊曾毅来,其实就是让曾毅准备下,准备去乌程县也就是湖州府的知府衙门所在。   虽说曾毅也没什么准备的,可,什么事都讲究个礼节,曾毅并非是他孙坤的下属,也非犯人,所以,孙坤必须要提前知会一声,若不然,就算是不知礼节了。   “行。”   曾毅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其实,这边曾毅这几天已经把情况摸了个遍,在继续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而且,这案子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湖州府知府那边,所以,就算是孙坤今个不说这些,曾毅也是准备开口要去乌程那边的。   “这案子,有几个地方先给老弟你透漏下。”   孙坤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还是准备先给曾毅提些事情,毕竟就算是现在不提,过几天还是要提的,不妨让曾毅现在有个准备。   迎着曾毅询问的目光,孙坤压低声音,道:“这案子,咱们只管查湖州这边的,湖州这边哪怕是查破了大天都行,但是,切不可往上追。”   “一旦牵扯到了上面,那就必须打住。”   “查不查上面,那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也不是咱们的能搀和的,老弟可要明白老哥这一番话啊。”   这话之所以孙坤特意给曾毅交代这一遍,那也是有原因的,好大喜功,这是绝大多数官员不能忍的。   明知道这样做可能有危险,可,真事到临头了,面对天大的功劳,指不定就忍不住了。   当然,也能有忍住的,但是,面对大功劳还能忍住的,没有多少,当然,没忍住的,其大多数都是下场悲惨的。   要知道,能居上位者的,哪怕是多么的不受下面的人待见,被人说的运气也好,机缘也罢,其都有自己的能耐,也有自己的底蕴。   若不然,同为官员,凭什么人家是朝廷大员,而你不过是个九品小官。   同样的一件事情出现在九品小官的身上,可能是丢官罢职,可出现在朝廷大员身上,那就什么都不算了。   且,地位差的太多,看事的眼光也不一样,处事的方式也不一样,或许下位者也有样学样,可,学到的,终究是皮毛罢了,没有真正的位居上位,是不可能真正理解的。   这一点,赵坤看的明白,下面的人有时候自以为抓住了上面的把柄,抓住了十足的证据,可其实,在高位者看来,这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最终,下位者什么都没落着不说,还落了个丢官罢职甚至更惨的结局。   所以,孙坤觉得有必要提醒曾毅一下,毕竟,这事是多数初为官者最容易犯的事情,太过清高,太过自以为是。   这种情况可以称之为毛病,也可以称之为通病等等,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情况是可以改的。   孙坤虽说要观察曾毅,还要进行考察,可提醒一下也不为过。   毕竟,朝廷新人,哪个不是一步一个坎的走过来的,一步一个坎不代表日后就不如他人,孙坤提醒曾毅,不过是想让曾毅少走一个坎,同时,也别把他给牵扯进去的。   曾毅脸色不变,沉吟了许久,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意:“小弟明白,有些事情,并非是咱们能够左右的。”   “在其位,谋其政。”   曾毅叹了口气,道:“咱们位卑,能做的事情有限,那些咱们做不得主的,自然有庙堂中的神仙们去做主,用不着咱们瞎操心。”   曾毅所谓的庙堂里的神仙们,自然是指的朝廷中的那些个高官们。   这事情,既然孙坤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牵扯到了朝廷中的大员,锦衣卫的消息曾毅还是十分信任的。   “老弟能看的明白,这是最好不过的。”   孙坤点了点头,不过却没过多的惊讶,说是这么说的,可曾毅最终能否真正做到这点,那可就不一定了。   要知道,年轻人,最是容易冲动,尤其是见到不公的事情,这是需要磨掉棱角的,当然有的官员直接命都没了,能磨成圆滑且还在朝中的,那都是极少的。 第三十四章 乌程   对曾毅而言,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他原本就是暂住在锦衣卫的这个院子里的,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   更何况,这里灾情泛滥,就算曾毅想买什么好东西也是买不来的。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曾毅和孙坤他们就直接乘快马离开了。   锦衣卫的人多数是没有坐马车的习惯,除非是情况特殊。   毕竟,锦衣卫这边是武官,谁见过武官坐马车的,传出去会被同僚们笑话的,更会被锦衣卫内的人笑话的。   孙坤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至于曾毅,孙坤到是特意询问过曾毅的意见,毕竟曾毅是文官,不过,曾毅最终给出的结果现在是可以看出来的。   归安离乌程到是没多远,骑快马也就是多半天的时间就到了。   这一路上,到是没在碰到多少灾民,这情况也正常,大灾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是不愿意走的。   更何况,乌程这边知府虽然没有明白的说什么,可意思却等于是传达出来了,百姓们也不傻,就算是逃灾,也不会往这边逃的。   “这一路倒是清静。”   在乌程县城门前,孙坤拦住了缰绳,感叹了一句,从城门往内看,就能看出乌程现在的情形,比起归安那边可是要强无数倍。   虽然也有灾民,可却是要少很多。   最起码,乌程看起来还算是正常的县,还能正常运转,不像是是归安那边。   “那赵书元的事情咱们是私下里处置的,这事目前旁人还不知道。”   左右没有旁人,孙坤的马匹和曾毅的马匹并列,声音不大,孙坤给曾毅说了下现在乌程的大概情况。   “而且,赵书元咱们也没真的关押起来,他该做什么照样能做什么,只不过,咱们锦衣卫的人暗中看着他呢,也不怕他翻出什么浪子。”   孙坤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中气十足,锦衣卫的人马遍布天下,只要是被锦衣卫盯上的,不说绝对不会出差错,最起码也有百分九十九的保证。   而且,虽说是武官,可锦衣卫这边的武官又和真正的武官不同,算是介于半文半武之间,所以,孙坤可是十分在意他自己的脑子的。   “孙大哥厉害。”   虽说这话曾毅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敷衍,可,谁让他和孙坤刚认识没多久,并不熟悉,这话肯定是要说的,没看到这话出口,孙坤脸上乐的跟朵花似得的。   “这都是咱们锦衣卫常做的。”   虽然乐得跟个什么似得,可孙坤还是连连摆手,谦虚不已:“咱们这番进城,暂时不宜大张旗鼓,先去见那赵书元,等把什么事情都搞明白了,然后直接抓了董宣这个知府,省的中间出什么幺蛾子。”   说完这话,孙坤看着曾毅,道:“曾老弟以为如何?”   孙坤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曾毅还能说什么,不说孙坤的这些行为原本就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是孙坤现在的这些行为都是错的,曾毅也不能说什么。   朝廷官员,虽然各自的追求不同,有为名有为利的,可,面子,终究是不能落的,若不然就要结仇了。   “孙大哥事无巨细,尽皆有所准备,小弟自愧不如。”   曾毅冲着孙坤拱手,的确,目前而言,孙坤所能想到的,的确是最好的,就算是让曾毅自己来想,来做,估摸着也未必能超过孙坤的这些准备,甚至还会有所遗漏。   之前,曾毅为后世之人,总是隐隐有一股自傲之心,自以为熟知历史,可现在,这一刻,曾毅却是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是他熟知历史,可,那都是大事。   而且,曾毅熟知的,都是大事的节点,真正的过程,没人知道,历史不可能完整的记载出来这些。   甚至,有些时候,就算你什么都知道,又能如何?没有足够的能力,就算你能料事如神又能如何,绝对实力面前,直接碾压。   “这都是经验啊。”   孙坤叹了口气,原本自得的神情收了回去,脸色有些凝重:“你要知道,你孙大哥我混迹官场数十载了。”   “从最开始第一个锦衣卫校尉开始,直到现在,虽说在旁人眼中,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可,这其中的危机,却是旁人不足以知道的。”   曾毅点头,对于孙坤的这番话,他非常认同,朝廷,那可不是简单的地方,下面的官员的命运被上面的官员所掌管。   而上面的官员虽说权大势重,可,却也是伴君如虎,若是碰到个稍微好点的君王还好,可碰到当今这位主,那可是真的喜怒无常,下面的大臣也是整天提心吊胆的。   就算是严嵩,这个公认的皇帝宠臣,估摸着也是提心吊胆的,其最后落的下场也算是凄惨无比。   而且,上面的官员虽然只有皇帝压制,没有上官压制,可,同僚们之间的相斗却是更为严重了。   比较之下,下面的官员是受上官压制。   上下官员,其实都各自有各自的难处,只不过,上面的官员权力更大。   “年纪大了,啰嗦了。”   孙坤嘿嘿笑着,摸了摸下巴处的胡子茬,然后翻身下马:“在归安那边不好招待老弟什么好的。”   “这乌程这边可就没这些个顾忌了。”   “而且乌程这边别看遭灾了,可其实是什么都不缺的,之前落下的接风宴,今个老哥给你补上。”   在归安那边,灾情严重,而且,那个时候孙坤刚和曾毅认识,自然是要有顾忌的,肯定不可能铺张给曾毅搞什么接风宴,不过,曾毅的伙食一直是不错的,可以说是顿顿有肉,这是极好的待遇了。   不过,虽然待遇不错,可接风宴终究和别的不同,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估摸着心里孙坤也已经对曾毅有个大概的断定了。   而且,乌程这边灾情较轻,城内的酒楼什么的照常开着呢,各式各样的菜肴也是不少,所以,这接风宴自然是这个时候要补出来了。 第三十五章 机灵   乌程县内锦衣卫的据点更为精致,虽说仍旧是一个院落,可这院子内的摆设可就称得上是奢侈了,若是不知情的,肯定以为这是个富贵人家的宅子。   当然,乌程比起归安可是强不少的,归安是真正的县,而乌程是府,知府衙门所在地,繁荣更胜一筹。   不过,锦衣卫的秘密据点也并非全是如此,也有普通的院落,商人,等等,各式各样的,不过,一般情况下,百户以上的官员的据点是不会太差了的。   总不能让一个百户去个普通百姓家呆着吧,这种情况除非是有什么特殊任务,若不然,下面人心里肯定不愿意的。   辛辛苦苦爬上来为的是什么?   “原本是想着去城里最好的酒楼给老弟你接风的,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在咱们这院子里的好。”   孙坤笑着,最终,还是没去成酒楼,并不是不敢去,而是害怕出了什么差错,锦衣卫别看是武夫,可他们常做的事情注定了他们时刻都会小心翼翼的。   这个时候,他们可是在查案的,虽说不怕有人认出他们来,可就怕有个万一,真耽搁了案子,可就不值得了。   “这院子可是很好的。”   曾毅仍旧在打量后院的这个花园,他们现在就处在花园中间的亭子里,环境优雅,只可惜,对面坐的并非是美人。   “看来孙大哥也是个雅人了。”   曾毅满脸含笑:“都说锦衣卫如何如何,在孙大哥身上,可是完全看不出来的,若是不知情的,估摸着会以为孙大哥是朝中大臣下来了。”   曾毅这话虽然有些往恭维的角度说了,可其实,也差不多了多少的,这孙坤的眼光等的确不凡。   在曾毅看来,似孙坤这等人,若是真给了他十足的机会,成就绝对不止于此,肯定能在朝廷中混出一番模样的。   “曾老弟你这是抬举我了。”   孙坤笑着,虽然曾毅这话听的他心里舒坦,可他偏偏还不能太高兴了,若不然,就失了风度了。   “今个,其实还请了另外一个人来和老弟你见一见。”   孙坤笑着,道:“这人原本是不该出现的,也没资格出现在这的,不过,他让人递了话了,早晚也是见,不如今个了。”   曾毅双眼眯在一起,半晌,嘴角上咧:“湖州同知?”   也难怪曾毅会这么猜,在湖州,曾毅并没有认识的人,而且,依着孙坤说的话,也只有赵书元这一个人了。   毕竟,除了赵书元外,其他湖州的官员估摸着还不知道锦衣卫已经暗中开始调查了。   “曾老弟果然厉害。”   孙坤冲着曾毅竖起拇指:“今个咱们进城后,我才从下面的人那得到的消息,这赵书元想提前见咱们一见。”   “老弟你要是现在不想见他也成,让他等等也就是了,一介犯人罢了。”   在孙坤眼里,赵书元其实已经是犯人了,毕竟,牵扯到了这种案子里,就算是赵书元最终愿意作证,也算是有些功劳,可这官职是肯定保不住了。   孙坤的这一切,其实都是有原因的,说白了,是在试探曾毅,看看曾毅的处事能力到底如何。   现在这案子还没了结,现在好确定在曾毅身上到底下多少功夫,也好等案子了结后有个准备。   “既然来了,不妨见一见。”   曾毅没有丝毫的犹豫,既然孙坤这么说了,那客随主便,他是万不能自己做主的,更何况,孙坤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   “来人,请赵大人过来一叙。”   孙坤没有起身,只是冲着不远处伺候的下人开口。   在孙坤眼里,赵书元已经是要入狱的了,只是犯人罢了,若不然要用赵书元在试探曾毅一番,今个孙坤根本就不会见他。   既然已经被锦衣卫盯上了,就没什么讲条件的可能,最起码,赵书元是没这个资格和锦衣卫讲条件的。   不大一会,就有人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身蓝色绸缎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那下人在远处就停了下来,冲着这边指了指,然后就不在往前来,而赵书元则的拍了拍衣衫,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下官赵书元见过孙大人。”   到了亭子内,赵书元冲着孙坤躬身行礼,至于他是怎么得知孙坤姓氏的,这其实很简单的,既然到了这院子里,自然是有人给他说的,当然,至多也就是一个姓氏罢了,多的,没人会在告诉他的。   “不敢当。”   孙坤摆了摆手:“本官不过六品小官罢了,你赵大人可是五品同知,岂能给下官行礼?”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孙坤坐在那是一动不动,根本就没丝毫不敢当的意思,锦衣卫的人岂能真的按照官职而论?   赵书元其实之前是根本不知道孙坤身份的,只是在院子里问了个姓氏,别的,就没人在告诉他了。   可,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锦衣卫的人他可是不敢得罪的,尤其是这个关卡。   “不敢,不敢。”   赵书元连到不敢,弓着身子:“下官虽位居五品,可却是懵懂之中坐在这个位置的,就是混个日子罢了,大人您那是有真本事的,下官岂敢和大人您相比?”   赵书元这话,说的就有些江湖了,只不过,这话对于孙坤这个锦衣卫的官员来说,却是很合适的。   显然,来之前,赵书元就琢磨过遇到这些个情景该怎么说了。   “这位是曾毅曾大人。”   孙坤抬手,介绍了下曾毅。   赵书元双眼转动,已经想起曾毅的身份了,只是没想到,这位离京以后一直没消息,竟然是和锦衣卫这边混到一起了。   “原来是钦差大人。”   赵书元再次躬身,这是在刻意抬举曾毅,毕竟,现在他的小命若是没错就是捏在跟前这两人手里的。   只不过,有了刚才对孙坤的见礼,虽然对曾毅口称钦差,可赵书元却是没跪下的,曾毅官职太低,更何况这还是锦衣卫的地盘,还是不要让这位孙百户心里不满的好。   可以说,这位赵同知的脑袋转动是极快的。 第三十六章 神转折   落座之后,三人中真要是论起官职来,肯定是赵书元的官职最高,可眼下,却是赵书元最为拘束谨慎了。   没法子,原本,朝中官员就惧怕锦衣卫,更何况现在赵书元落在了锦衣卫的手中。   如今这种情况,锦衣卫能有各种办法耍弄他赵书元,小命捏在旁人手中呢,能不拘束谨慎吗?   其实,赵书元也清楚,这事啊,想要锦衣卫放过他,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   锦衣卫听命于圣上,除了平日里会收集情报汇总外,这种查案的事情,几乎是不插手的,除非是上面开口。   可,锦衣卫的上面,那可是皇帝的。   尤其是今个锦衣卫的旁边还坐着个变相的钦差,虽然曾毅的官职是九品的,可这其中的意义可就不同了。   这最起码,证明一件事,皇帝亲自关注这件案子了。   这种情况下,他跟这锦衣卫的人又没什么干系,他们岂会帮他什么?至于知府那边,估摸着他自己也该倒霉了。   更何况,原本,他和知府两人就是各有各的算计,真出了事情,肯定是要往死了整对方的。   现在,赵书元所想的其实就是将功赎罪,只有如此,最后或许能保住一条性命,若不然,当今圣上可不是什么仁慈君主。   “今个犯官前来,其实是有要事要告知两位大人的。”   之前,赵书元自称下官,可这一会,心思转动,已经彻底明白了他的处境不可逆转,倒也干脆,直接以犯官自称。   一般而言,只有下了大狱的官员才会以犯官自称的。   曾毅双眼一亮,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自称,但是,由此可以看出赵书元根本没打算保住什么秘密,这是准备合盘托出的意思了。   这种情况曾毅自然是最为喜欢看到的了。   “有什么事慢慢说,不着急。”   孙坤却是不急,笑眯眯的开口,类似赵书元这样的人他也见过,毕竟好歹也是从下面一步步爬上来的,见过的事情也不少。   这类人,你不用着急问,也不用怕耽搁了时间他会改变主意不说,这类人最为惜命了,让他慢慢说,还能补足下可能出现的漏洞。   犹豫了一下,赵书元冲着孙坤拱了拱手,开口道:“孙大人,不是犯官自负,您锦衣卫的威名举国皆知,可犯官要说的这事情,您肯定是不知情的。”   孙坤眉头挑了挑,却也不生气,根本没必要和一个阶下囚生气:“说来听听。”   说着话,孙坤已经双手合十,饶有兴致的盯着赵书元:“让本官和曾大人也瞧瞧你赵大人有什么能耐。”   “犯官自知罪孽深重,本已沦为阶下囚,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既然两位大人有兴致,若是此事真能让两位大人感到有趣,还请两位大人能在上奏的折子里,替犯官减轻些罪孽。”   赵书元这话说的很有讲究,他既然是犯官了,还有什么条件可提的,更何况,他也不认为他不说锦衣卫就没法子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赵书元不认为他能熬过锦衣卫刑法的折磨,所以,有些事情还不如痛快说出来的好。   既然没有讲条件的根本,那,不妨说几句软中带着些稍微激将的话。   可以说,赵书元的心思其实是极为缜密的。   “说吧。”   孙坤没有应下,可也没有否认,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赵书元,减轻些罪孽,这其实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审案找证据的时候,稍微偏那么一些,下笔写奏折的时候,稍微多写那么一笔,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同时,自然也有人能背着罪责。   这其实是很简单不过第一件事,但是,到底如何做,那却根本不是赵书元能够管的住的了,这就要看曾毅和孙坤的心情。   当然,只是稍微的,这很容易,但是,若是略微严重的倾斜,那可就不成了,那指不定要牵连自身的,孙坤和曾毅肯定是不会这么帮他的。   “银子,的确是知府董宣让人给运走的,而这人,其实就是犯官。”   赵书元小心翼翼的说着,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旁人听到似得:“可,犯官也不傻,这事哪敢这么做啊,这可是关乎着灾民性命的大事,只是可惜董宣是知府,权势颇大,若是犯官不顺着他,怕是要遭难的,只能暂时顺着了。”   说完这话,略微停顿了一下赵书元继续道:“犯官虽然虚以为蛇,可这银子可是分毫未动的,只是略施小计,以假乱真,那真的银子,被犯官给藏起来了,那被运走的,不过是被镀了一层银汁的铁块罢了。”   “这东西是犯官负责运送的,略施手脚,也没人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推脱个几日。”   “恰巧,也算犯官走运,这银子路上被人给劫了,自此和犯官无关,知府董宣不会怀疑到犯官身上来。”   “如此,犯官才算是等来了二位大人啊,只是,平日里犯官为拿那董宣罪证,终究有和他同流合污的时候,贪墨了不少银两,做下了不少恶事,犯官认罪啊…………。”   说到最后,赵书元竟然嗷嗷大哭了起来,十分的凄凉。   一段本该认罪的场面,竟然出现了这种神转折,曾毅不由得好笑的瞧着孙坤,毕竟,这是孙坤的主场,不管说什么,那也是要孙坤先开口的。   啪、啪   孙坤拍掌,嘴角带着一丝的弧度:“不错,不错,赵大人倒是有勇有谋,如此一来,赵大人可就是忍辱负重的臣子了,把咱们锦衣卫的事情都给干了。”   “只是,空口无凭,赵大人可有证据证明刚才所说一切如实?而非见势不对临时编造出来糊弄本官和曾大人的?”   的确,什么时候都要证据,尤其是这种情况,除非是赵书元有十足的证据,若不然,肯定是没人会信他的说辞的,不管是真或者是假。   “有,有。”   赵书元连连点头:“有证据,犯官早就等着这一天的,自然是留下了证据的。” 第三十七章 妙人   曾毅嘴角含笑,盯着眼前这一幕,也不吭声,只不过心里,可是看透了很多事情,眼前这一幕,用后世的一句话形容,那就是神转折。   而且,似乎这一问一答之间,有着些许刻意的联系。   只不过,曾毅也不是什么愣头青,尤其是在朝堂之中,有些事情,就算是看的明白了,也未必真要说出来。   尤其是现在曾毅官职过低,何苦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曾大人,要不然,咱们见一见他的证据?”   孙坤看着嘴角含笑的曾毅,脸皮不由得抽了一下,这事情,其实他是心里有鬼的,只不过,若是在朝堂的那些个老家伙们跟前,他是万万不敢用这招的。   可以说,孙坤就是在欺负曾毅是朝廷新官,什么都不懂,可现在瞧曾毅这神情,又似乎看出了什么。   不过,只是面皮跳动了一下,孙坤在没别的什么表情:“若是真有十足的证据,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也可将功赎罪。”   “曾大人以为如何?”   孙坤说这话,其实已经是在试探曾毅了,他不知道曾毅到底看出什么来没,所以,先用话试探一番。   “若是有十足的证据,自然可以将功赎罪。”   曾毅深吸了口气,略微带着一丝涩然:“只是,这案子,下官并无审问之权,离京的时候,陛下只是让下官查案而已,而大人您的传话,京中还是让下官与您共查此案。”   “只有查之权,而无审之权。”   脸上满是苦涩的笑意,曾毅悠悠的道:“所以,这能否将功赎罪,全凭孙大人您定夺。”   孙坤是刻意用话试探曾毅的,可反过来,曾毅又何尝不是在用隐秘的话和孙坤交流。   曾毅话里的意思虽然藏的有些深,可孙坤若是心中有事,肯定是能听出来的,无非就是曾毅告诉孙坤,这事情有猫腻,他看出来了。   但是,只要不影响这个案子,那,其他的他曾毅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出来背黑锅或者说,只要罪魁祸首落网,其余的可以适当的宽容。   朝堂之上,官员们说话本来就是如此,话不会说满,也不会直接了当的话,全凭对方去想,这也是官员们自保的一种方式。   就像现在,曾毅虽然是认同了孙坤可能存在的一些问题,可,这事他可没明说出来,就算是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也绝对牵扯不到他曾毅的身上。   盯着曾毅看了许久,孙坤脸上笑意越发的浓郁了,的确,曾毅这番话等于明确的告诉他,有些事情已经看出来了。   可是,对于孙坤而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的这位未来的盟友,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   “既然曾大人这么说了,那还是先看看证据吧。”   孙坤点了点头,这事情也就算是到此打住了,只是,这案子日后的功劳,肯定是要多让曾毅几分了。   这根本不用说出来,是一种默认的规矩。   “那箱子已经被犯官贴上了封条,而且里面有近年来董宣和一些商户的来往帐目等。”   赵书元赶紧答话,他自然也能听的出来曾毅话里的意思,这最起码意味着他的下场可能要好很多,虽然付出的代价让他肉疼。   孙坤眉头挑了起来,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你这混账,本官与曾大人要看的证据是你如何证明你之前是在委曲求全,若是有,速速说来,若是无,本官现在让人抓了你。”   戴罪立功和委曲求全暗中收集证据,这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的,若是赵书元不能拿出绝对的证据,那,他就只能是戴罪立功了。   有些事情,旁人能帮,但是程度有限。   “有。”   赵书元使劲点头,这下也不敢继续坐着了,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下年董宣分给下官的脏银下官丝毫未动,全都封存,且大人您可以让人去打听一番,下官虽然有贪财的名声,可这乃是无奈自污。”   “除此外,下官可是从未做过任何恶事的。”   “这成么?”   说完这话,赵书元小心翼翼的盯着曾毅的面孔。   此景让曾毅有些好笑,这赵书元,真是不会演戏,现在他要盯着的该是孙坤的表情,这样才能体现的更完美些,而他这么一来,真要是朝中的那些老狐狸来,只是一眼估摸着就能看出端倪的。   不过,曾毅是不打算搀和进这事的,贪官污吏,永远都不可能抓干净。   只要抓住了首恶,且赈灾的银两有了,其余的,可以适当的睁只眼闭只眼,能力不够,有些事情要学会退避的。   心念至此,曾毅一手扶住了额头,声音有些飘荡:“不知怎的,今个只是饮了这几杯,竟然有些醉了,估计是今个赶路太久冲风了吧?”   曾毅身子都变的有些摇晃了,冲着孙坤拱了拱手:“孙大人,容下官告罪,先行回去休息。”   说完这话,不等孙坤反应过来,曾毅就站了起来,跄跄着走出了亭子。   “来人,送曾大人回去。”   孙坤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呵了一声,目送外面伺候的人扶着曾毅离开,方才重新坐下。   “倒是个妙人。”   孙坤脸上笑意更浓,刚才曾毅的演技的确不怎么样,只要不糊涂就能看的出来曾毅是在装醉。   可,正因为此,孙坤才会越发的满意。   只是,这笑容并没持续多久,看向赵书元的时候,孙坤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的寒气:“你这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还没几句话,就被看破了,是想把本官也拉下去不成?”   也无怪乎孙坤恼怒,他对曾毅的聪明是满意不假,可同时这并不能阻碍他不愿被曾毅看破,这听起来似乎很矛盾,可其实却又并不矛盾。   所以,这心中的火气自然是要发泄出来的,而赵书元自然就是发现的对象了。   “是是是,都是犯官的错。”   赵书元连连认错,这个时候不管孙坤说什么,那都是对的,他绝对不能反驳。 第三十八章 暗讽   京城,内阁。   此时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万物复苏,内阁内的火盆也都撤去了,几位内阁大学士也都换上了稍微单薄些的衣物。   “这奏折倒是有几分意思。”   内阁大学士徐阶看着手中的折子,脸上少见的带了一丝的笑意,不过,旋即这笑意就收了起来,反倒是有些怒容:“这混账东西,真是不知分寸。”   首辅的位置上,原本空了几天,在家收敛了几天,今个刚来内阁的严世藩抬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徐阶:“何事让阁老如此动怒?”   徐阶和严家也能算的上是亲家,可是这亲家的关系却不怎么样的,双方若是有机会,是绝对不会饶了对方的。   能有让徐阶动怒的折子,严世藩自然是要看一看的。   旁边坐着的蔡云程似乎没听到徐阶和严世藩的对话似得,依旧低头批复奏折,根本不抬头。   也不怪蔡云程如此,如今内阁当中,严世藩代表的是他老子严嵩,那真是权倾朝野,无人能挡。   而徐阶不管怎么说也和严嵩算是亲家,且其更是次辅,算到最后,内阁也就他蔡云程是阁员了。   一般而言,内阁人数五人最为合适,一位首辅,一位次辅,三位阁员,真要有不定之事,也可以表决。   而这五位大学士则是文渊阁大学士、华盖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东阁大学士及文华殿大学士。   一般而言,内阁满了的时候,也就这五人。   当然,也有多了的时候,多的内阁成员,可就没这对应的相较正统的封号了,要等前面的一位退了内阁,才能依次递补。   当然,有多了的内阁成员,其地位也和这五位差不多的,只不过,这等于是一个顺序罢了。   而如今,内阁包括首辅次辅在内,总共也就三个大学士。   上面两个表面一团和气,其实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这两位若是真有机会,那是绝对不会留情,肯定是往死了整对方的。   如此情况下,内阁当中可以说是充斥着刀枪剑影,自认修为不足的蔡云程是绝对不愿意搀和进去的。   其实,如今的内阁其实已经成了鸡肋,想进内阁博个名声,可进来之后也就等于和天大的危险呆一起了。   至于权力,有严嵩在内阁呆着,旁人进了内阁除了能被人尊称一声阁老外,其他的权力是别想了。   “下面一个官员的折子罢了。”   徐阶将手中的折子仍在了旁边的一摞奏折上面,漫不经心的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说完这话,徐阶就不在搭理严世藩了,看起了别的奏折。   严世藩双眼眯了一下,原本他的眼睛就不好,其中有一只眼睛是失明的,这眯一下也只不过能看到徐阶刚才看的那本奏折的大概位置,却看的不准确。   心中恼怒,严世藩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徐阶跟前,拿起了刚才徐阶放下的折子,直接打开:“让本官也瞧瞧,能让……。”   严世藩一句话还没说完,脸色就变的铁青发紫:“果然是个混账东西,真不怕满朝文武的口水把他给淹了。”   严世藩现在看的也就是刚才让徐阶动怒的折子,是曾毅送上来的折子,其内容倒是简单,将他现在正在奉圣命和锦衣卫一起查看的事情给讲了一遍,然后就是一堆没用的废话了。   “这混账东西,当初敢在京城公然辱骂本官,如今又和锦衣卫搅合在了一起,果然是个混账东西。”   原本,严世藩和徐阶是不对付的,但凡是徐阶厌恶的事情,严世藩绝对会大力支持的。   当然,严世藩也不傻,是否徐阶设计反其道而行,严世藩也是能看出来的。   对此,严嵩其实是反对的,或许是年迈了,行事已经不那么锐利,总想着能够安度余生,不在与人起争端。   可,严世藩根本就不听他老子的。   可以说,一直以来,严世藩都是梗着脖子和徐阶对立的,可唯独在这份奏折上,严世藩竟然升起了和刚才徐阶一样的怒火。   这奇怪现象就连一直不掺合的蔡云程都忍不住惊讶的抬头,好奇如今严世藩手中的折子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竟然能让两个从来不对付的人起了同样的感觉。   “只是,也不知这到底是否陛下的意思。”   徐阶似笑非笑的盯着严世藩,慢悠悠的开口,若是前几天,严嵩势头正盛,那他徐阶在严家父子跟前根本就没抬头的机会。   可现在不成了,严嵩已经老迈,甚至可以说是老糊涂了,头脑没以前灵光了,现在让严世藩替他掌权。   这原本没什么,皇帝宠信严嵩,且严世藩虽然模样不怎么样,可也的确可以称之为绝顶聪明。   可严世藩也是极为能惹祸的,贪婪成性,恋权太重,权倾朝野,这样的臣子,哪个当皇帝的会喜欢?   有些事情,皇帝可以装作看不见,可那是要有一个度的。   很明显,严世藩已经跨过了这个度,而且不是一般的跨过,频频触犯皇帝的底线,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若非是看在严嵩的份上,十个严世藩也早就没脑袋了。   所以,现在徐阶已经渡过了之前的那最危险的时期,已经开始要从潜伏期苏醒了。   就算是真和严世藩对上了,徐阶也不畏惧,或许他赢不了,但是严家父子在想胜他,也是万难。   严世藩何等聪明,徐阶这一句话出口,他立时就明白徐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是故意想看他的笑话的,故意刺激他的。   那个曾经骂过他的人,现在和锦衣卫走到一起查案了,而查的这个案子,还和他有干系。   偏偏,因为锦衣卫的原因,他严世藩动不了曾毅,这是何等的憋屈?   尤其是这事被徐阶这个对头发现了,而且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蝼蚁罢了,一步踏过。”   严世藩冷声,把折子扔在了徐阶跟前,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曾毅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蝼蚁,走路的时候顺带就给踩死不知多少次了,他不是奈何不了曾毅,而是懒得和曾毅计较,掉身份。 第三十九章 进展   “曾老弟,这案子如今也算是定下了。”   孙坤看着对面的曾毅,脸上全然都是笑意:“今个只等那赵书元招供画押之后,咱们就能直接抓人了。”   说完这话,孙坤摸着下巴处的胡子茬:“咱们锦衣卫在这种案子上竟然也能先审案在抓人,倒也不错。”   孙坤这话的确是打心眼里说出来的,平日里,锦衣卫是威风不假,可抓了人之后背后指不定怎么骂呢。   甚至,大多数人眼里,只要是锦衣卫抓的人,那肯定是好人,坏人是进不去锦衣卫的。   这种结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风行,以至于锦衣卫的名声极差。   的确,锦衣卫是抓了不少的好人或者说是好官,可同样是,那些贪官污吏锦衣卫也抓了不少。   可以这么说,栽在锦衣卫手里的官员好坏参半,只不过因为锦衣卫的行事方式,才会被人给彻底推到了恶这一面。   而如今,先找证人,证据,然后在抓人,传出去了,好歹也算是他孙坤的不同之处。   而且,如此,也不用被人背后骂着了。   曾毅脸上也带着一丝的笑容,只不过,这笑意背后还隐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的确,这案子到现在这个地步,出奇的顺利。   如此顺利的原因,是锦衣卫插手了,若是没锦衣卫插手,这案子单让曾毅去查,肯定要复杂困难的多。   而且,有锦衣卫出面,到了这个地步,的确可以说这个案子已经结了,不管知府董宣背后有什么靠山,都没用。   这等于是给他曾毅送功劳的,可问题是,这案子从头到尾他曾毅都没搀和进去,或者说,一直都是孙坤在那部署,而他曾毅,可以说是等于一个看客。   这案子要是结了,那这功劳就是送上门的功劳了。   只是,曾毅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功劳是有了,可,在查这个案子的过程中,孙坤用的那些个计谋其实他也都看的清楚。   这才是让曾毅心里不舒服的地方,孙坤的所作所为,有些曾毅是看不惯的。   但是,曾毅也明白,看不惯他也必须忍着。   “这案子没结束前还是小心点好。”   曾毅看着孙坤有些兴奋的表情,不由得开口提醒了一句:“毕竟,这事或许还牵扯有上面的官员,咱们虽然不查,可耐不住他们出手干涉。”   曾毅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虽然他们没那能耐继续往上查,可这终究是个把柄,上面的官员也怕被同僚利用,所以指不定就会出手干涉这个案子的。   而且,最为主要的,在曾毅看来,没有结案之前,一切都有变局,更何况现在赵书元连供状都还没签呢。   孙坤诧异的看了眼曾毅,似乎没想到提前这种立功的事情曾毅还能保持平和的心态,倒是他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   这也不怪孙坤如此,他虽是锦衣卫百户了,可还从来没有直接接触过指挥使的命令的,而这次,可是直接得了指挥使的命令的。   这事办好了,在指挥使跟前也能露个脸。   而曾毅之所以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则是他还没有彻底的融入这个朝代,没有从骨子里融入进来。   不过,曾毅的情况孙坤可就不知道了,经曾毅这么一提醒,孙坤脸色有些尴尬,不过旋即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事情还没玩呢,现在高兴还早。”   “等这案子彻底了结,咱们一起喝庆功酒。”   孙坤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曾毅,这段时间的相处及一些试探,让孙坤对曾毅是非常的满意。   两人正说着话,锦衣卫的侍卫从旁边跑了过来,冲着孙坤抱拳道:“大人,赵书元已经到了。”   上次赵书元来了之后,又回去了,是让他回去拿证据的。   而这次,赵书元在来,肯定是带着证据来的,其实,不管上次赵书元回去是真的拿证据还是找证据,这点,曾毅不清楚,也管不住,他官职太低了。   而唯一能管得住的孙坤,却不在乎这点,只要最后案子破了,他好处也落了,万事大吉。   “带他去书房。”   孙坤开口,脸上闪过一丝急切之色,的确,不管他怎么高兴,案子还没定下来,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踏实的,尤其是刚才曾毅有提醒了那么一下,现在心里更是有些隐约不安。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出什么事,可这事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能否在指挥使大人跟前有个出彩的表现机会,全看这个了,所以,由不得他不紧张。   “曾老弟,咱们也过去吧。”   孙坤笑着邀请曾毅,不管他暗地里是否有什么瞒着曾毅的猫腻,可是,这明面上对曾毅的态度是绝对让人挑不出什么来的,甚至,还要说他对曾毅十分的照顾。   孙坤和曾毅二人刚在书房落座,赵书元就被人给带了过去。   “二位大人,这是犯官回去以后收集的往日备下的证据。”   赵书元陪着笑意,浑然不在意官职的高低,对他来说,能否躲过这一劫最为重要,现在装孙子没关系,只要能躲过这一劫就行。   孙坤没有去接赵书元双手递过来的账册,而是看向了旁边的曾毅,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之色:“这东西还是曾大人看吧,本官一介武夫,看也看不懂。”   冲着孙坤拱了拱手,曾毅方才接过赵书元手里的账册。   只是翻了几页,曾毅的脸色就变的有些古怪了,这账册是历来赵书元和知府董宣分赃款的册子。   而这东西该是属于赵书元自己留下的。   这些到没什么,最为主要的,则是每笔赃款后面,都注有暂且封存,留待日后作为证据上呈朝堂。   而且,看笔迹,并非是后期加上去的,而是当时就写上去的,且,这账册的时日看起来也并非是后期制作。   而且,笔迹最后末页则是前几天刚写上去的,首页则是早就很老旧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表面的,曾毅不会因此就确定这账册的真假,这个自然会有精通此道的账房来检查字迹等等的。 第四十章 古人不可小觑   把账册递给孙坤,曾毅神情不变:“孙大人看看这账册如何?”   原本孙坤是不想看这账册的,不过,现在曾毅递过来了,他就不能不给这个面子,笑着接过账册,嘴里道:“其实我是真看不懂这东西。”   话还没说完,孙坤的神情就呆住了,显然和曾毅一样,也被赵书元那每笔账目后面必带的一句话给惊住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   孙坤挑眉,嘴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神情中更是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是要动怒,又似乎满是无奈。   “是,是。”   赵书元连连点头,显然,也意识到了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的道:“不成吗?”   问完这话,赵书元就眼巴巴的盯着孙坤的嘴巴,生怕说出一个不字。   “行。”   孙坤随手把账册仍在了旁边。   “账册已经看过了,银子在哪?”   孙坤双眼盯着赵书元,银子这可是至关重要的,若是能追回来,那绝对是一笔大的功劳。   “在城西的院子里。”   赵书元虽然也看出了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可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老实交代。   “写好供状,你交代清楚地点位置,本官让人去取。”   孙坤盯着赵书元,现在为止,供状赵书元还没写呢,这东西,只要不写下来,就有变卦的可能性。   “在城西……左间屋内墙脚下有……。”   赵书元倒也利索,既然明知道被锦衣卫找上了,抵抗无用,哪怕是现在看出了气氛不对,也是如实供出,最起码,不用受那些皮肉之苦。   若是现在他敢扛着不说,或者是讲什么条件,那赵书元可以肯定,他的下场绝对会很惨的。   曾毅目光怪异的看着赵书元,在一次的体会到了古人的智商,绝对不能小瞧古人的智商,若不然,最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书元竟然来了个李代桃僵。   董宣将运送银子进京的事情交给了赵书元,当然,送给谁赵书元不知道,那边自然有人接头。   可,赵书元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早就让人准备了假银子,然后进行掉包,而真的银子,就藏在那院子屋内的地下。   这些都是赵书元请高手做的,根本没留下什么痕迹。   而据赵书元所说,赈灾的钱粮根本就没到湖州府的库房,粮食直接私下里变卖成了现银,然后同朝廷播下来的赈灾银两藏在了城西的院子当中。   当然,藏起来的这几天,更是请人重新开炉,把朝廷的官银给炼化,重新铸造,以免被人认出上面的字样来。   之所以银子最终全部送出,那是因为出了曾毅这档子事。   可以说,董宣已经做的足够完美了,就算是真被查出了什么事,上面收了所有银子,肯定是要帮忙遮拦的。   而且,董宣显然是对他上面有足够的信心,银子没了,可以在赚,只要他这个知府能保住。   可,董宣没想到的,是锦衣卫会插手这件事,而且,更没想到,赵书元竟然会玩出了这么一个花样来。   曾毅思绪转动之间,赵书元已经把供状给写好,同时签字画押了。   不过,赵书元的这份供状全都是把事情往知府董宣身上推的,这点倒是能够理解。   “成了,你就在这呆着吧先。”   孙坤从曾毅手中接过供状,也看了一番之后,直接叠好放进了袖子里。   “你也别想那么多。”   孙坤看着赵书元,宽慰道:“如今案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本官总是要小心些的,你若是在回去,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今个回去,明个成死人了,这不是为难本官的吗?”   “先在这住下吧,自然有锦衣卫的人护着你。”   孙坤这话说的倒是漂亮,这虽然是变相的软禁了赵书元,可同时,还能让赵书元承情。   当然,孙坤说的这些话其实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这案子若是真照这个趋势走下去,那董宣这个知府别想活命了。   而董宣敢全部贪了这次的赈灾钱粮,而不顾一府的灾民死活,这胆量,别说是派人刺杀一个赵书元了,就是杀十个赵书元,他也是敢的。   所以,孙坤肯定不放心赵书元回去了,真要赵书元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就耽误这个案子了。   当然,孙坤现在这话说的好听,可真要赵书元不听话,那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之所以对赵书元客气,那是因为他知分寸。   可,不管赵书元怎么知分寸,犯官就是犯官,现在是孙坤懒得和他计较,或者说他还有点用,若不然,直接就关了起来。   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别的原因,比如曾毅之前猜测的,赵书元和孙坤私下的交易等。   “有劳大人保护了。”   赵书元冲着孙坤连连躬身,到了这一步,不管他之前和孙坤有什么交易,都已经没用了,他的小命已经完全捏在孙坤的手中了。   甚至,就是赵书元自己都不敢在提和孙坤之间或许存在的交易,除非是作死,且不顾家人。   所以,现在孙坤的态度如何,全要看孙坤的人格了。   “来人,带赵大人下去。”   孙坤高喊了一声,没别的吩咐,就有人进来领着赵书元出去了,很显然,赵书元的住处是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由此可见,孙坤虽然是武官,可心思却缜密的很。   屋内没了旁人,孙坤看着曾毅道:“这事,虽然之前咱们应了赵书元,可到底如何,咱们只能如实上报。”   说完这话,不等曾毅开口,孙坤就站了起来:“事不宜迟,现在咱们就带人去取银两,只要银两取出来了,这案子等于大半都定下了。”   曾毅点头,孙坤之前的那句话虽然让人有些疑惑,不知道孙坤怎么突然说那么一句话,可,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   “最好安排人盯着知府董宣那边,省的出了什么乱子。”   曾毅这个担忧是有必要的,若是董宣得到什么消息跑了,那可就遭了。 第四十一章 悔   “放心吧,跑不了,早就让人盯着了。”   孙坤嘿嘿笑着,他们锦衣卫可是做这种事情的老手了,这都已经成了习惯了,若是这种事情还能出差错,干脆直接撞墙去好了。   孙坤这边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一声令下,一群锦衣卫轰然出动。   “还真是请了好手。”   看着下面的人挖出一箱箱的银子,孙坤不由的咂舌,若是没之前赵书元泄密,这间屋子就算是锦衣卫的人来了也不会这么容易发现地底下有银子。   主要是地面看起来根本就没动过,若是没有线索,锦衣卫干嘛没事挖这看起来根本没动过的地面?   能做出这些假象的人不多,而且还肯定是高手,这也证明这湖州府中,看似粗咧的赵书元其实才是最为精通谋算的。   就算知府董宣,平日里看着那么精明,可还是坏在了赵书元手上。   这一幕,让在旁观看着的曾毅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不叫唤的狗才咬人。   “那账册真要上交了,曾大人以为上面会信吗?”   这里都是锦衣卫的人,孙坤根本不怕他和曾毅的谈话泄露出去,更何况,这些谈话也并不算什么秘密,用不着背着人。   曾毅挑了挑眉头,诧异的看着孙坤,不解道:“孙大人怎么如此问?”   也难怪曾毅不解,上面的官员信或不信,那和他们两个已经没干系了,他们管不住。   “那赵书元为了活命,暗中竟然想要贿赂本官。”   孙坤嘿嘿笑着,脸色阴沉,在外人跟前,他和曾毅还是非常客气的称呼,毕竟锦衣卫的身份不同,不能和朝廷官员搅合在一起。   “这账册估摸着就是他布下的一个局。”   孙坤脸色变换,根本看不出他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若是本官真贪念他的那些个财务,本官也就入局了啊。”   “这赵书元倒是厉害的紧。”   孙坤这话似乎是有感而发,可又有些前后不对。   面上微微一笑,曾毅就明白孙坤的意思了,不管孙坤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被赵书元贿赂了,还是假意的,可现在的结果是,孙坤要把赵书元往死里整了。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箱箱挖出的白银,就为那一本账册,赵书元的算计实在太过厉害了,孙坤不敢或者说不愿搀和进去。   若不然,指不定这就等于是落在赵书元手中的把柄了。   所以,孙坤改口了,只要这案子没结之前,孙坤都能随时改口,尤其是现在,更是没有任何的压力。   “与犯官周旋,孙大人委屈自己了。”   曾毅叹了口气,不管他心里是怎么看这件事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能力去查明真相,重要的是这个结果。   哪怕之前孙坤的确收了好处且有心帮赵书元,可现在,孙坤及时悔悟了,不管悔悟的原因是什么,这都是好事。   孙坤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冲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锦衣卫本就是为陛下办案,个人些许委屈算不得什么。”   说完这话,孙坤瞧着曾毅,道:“只是,这案子目前还不能定下来,指不定那赵书元还有别的用处,这事,还要老弟帮着继续瞒下去。”   曾毅点头,笑着道:“这是自然。”   其实,这谈话间,曾毅已经大概想明白了孙坤为什么调转风向了。   之前,孙坤之所以答应,那或许是因为赵书元口中的证据,若是赵书元自己能找来证据,且自己不过是顺手之劳,还能得些好处,自然是好的。   可,赵书元的证据,又算不得证据,甚至,要说赵书元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的那些个证据,最终怕是要成了杀他的利器。   原因很简单,此风不可开,一旦因此饶了赵书元,那日后天下犯官皆如此效仿,朝廷该如何处置?   所以,赵书元的这账册,反倒是成了他的催命利器。   而孙坤估摸着也是琢磨出了是赵书元的心计,不愿搀和进去了,反正现在抽身是来得及的。   有的事情可以做,有的事情不能做,孙坤是那种稳重的官员,风险稍微大一点的事情,他都不会做的。   “这足有两三万两银子吧?”   曾毅对这个时代的银子是没什么概念的,只是见从地下挖出一箱箱的银子,不由得猜测了起来。   “应该是两万三千两。”   孙坤开口,虽说赵书元之前没说这个数字,他们也没问,可锦衣卫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更何况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项了。   只不过,这里面有粮食变卖以后的折银,所以只能说个大概,但也相差不多,这些赵书元的那本账册上该都有记载的。   只不过刚才曾毅和孙坤两人没仔细看罢了。   没法子,孙坤是武官,那账册他是真的看不懂,而曾毅,虽是文官,可并非是文官就肯定能看懂账册的。   而且刚才的情况,都惦记着来挖银子呢,那账册自然也没仔细看,反正那东西随时能看。   “胆子可真不小。”   曾毅呵呵笑着:“不过也亏了半路碰上劫匪了,若不然,这银子真送去京城,被京城那位收了,到时候,发现是假货,那可就真热闹了。”   听曾毅说起这个,孙坤也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的确,上面官员的事情他们管不住,可耐不住他们想一下,寻一个乐子。   试想,那高高在上的大臣竟然收到下面官员贿赂的假银子,该是什么心情。   只是,很可惜,这事情也只能想想罢了,毕竟那假银子半路被劫了,也亏了那帮劫匪,回去要是发现辛苦劫来的银子是假的,不知道会如何的暴躁。   “大人,知府董宣带人赶过来了,估计在有片刻就能到了。”   有锦衣卫的人跑了进来传递消息,这里毕竟是府城,知府董宣也不可能没有眼线。   “带人来了,这是要抢银子么?还是来送死的?”   孙坤嘿嘿一笑,浑然不在乎什么知府董宣,银子他拿到了,证据也在手了,他就是当场拿下董宣也是能够的,他是锦衣卫,有这特权。 第四十二章 抓   知府董宣估计是得到消息以后就立即带人往这边赶的,可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有准备的锦衣卫。   董宣到的时候,屋内的银子已经全被挖了出来,堆在院子。   孙坤嘿嘿笑着,脸上全都是嘲讽之色,站在原地动都不动:“怎么?董大人来了。”   孙坤虽是锦衣卫,可毕竟也是官职湖州这边的事情的,同一地界上的官员,和董宣倒也算是认识的。   董宣脸色阴沉,尤其是看到院内摆着的那一箱箱银子的时候,脸上更是能滴出水来,最终,目光落在了孙坤的身上:“本官得了消息,之前被盗的赈灾银两被贼子藏在此处,就立即带人敢来,没想到锦衣卫竟然也查出了此案。”   说完这话,董宣冲着孙坤拱了拱手:“如此,就多谢孙大人帮忙找回这些银两了。”   “呸。”   孙坤直接呸了一口,丝毫不给董宣留什么面子,右胳膊抬起指着董宣破口就骂:“杂碎东西,还真括不知耻。”   “赈灾的钱粮你也敢尽数贪了,真是该死。”   “今个正好你来送死,也省的本官在派人去抓你。”   孙坤这话刚说完,旁边的锦衣卫就冲着董宣冲了过去,口中高喊着:“锦衣卫办案,无关人等速速退离。”   “放肆。”   董宣脸色大变,来之前他就知道事情坏了,可是,不来不行,若是不来,这事在无回转的余地,来了,或许还能有些转机,可他没想到,这锦衣卫是属狗的,说抓人就抓。   “拦住,拦住。”   董宣大吼,身子连连后退,让旁边跟随的衙役们盯上。   若是面对是匪徒还好,这些衙役们或许能有些作用,可面对的是锦衣卫,这帮如狼似虎的狠角色,衙役们原本就心中畏惧,更何况,这事情似乎另有缘由。   “滚开。”   有锦衣卫嘴里骂咧着,一脚踹开挡在跟前的衙役,而那衙役倒也利索,顺势旁边一滚,站了起来,也不反抗,也不阻拦,脸上带着一丝喜色,缩到了一旁看热闹。   “你敢。”   董宣怒吼,脸色涨红,没想到这一来,倒是直接给送上门了,孙坤什么都不问,直接就让人抓他。   更恨的是他带来的那些衙役,竟然放弃了抵抗。   只是现在董宣根本没功夫和这群衙役们置气,被锦衣卫扭着双臂,怒视孙坤:“你锦衣卫也不能无法无天。”   “好,说的好。”   孙坤嘿嘿笑着,慢悠悠的走到了满面怒容的董宣跟前,竖着大拇指在董宣眼前晃动了几下:“董大人这话说的好,咱锦衣卫不能无法无天,可你这个知府也不能无法无天。”   “把赈灾的粮食变卖了折成现银和赈灾款项一起贪了,这算不算无法无天?你说,朝中的高官能护住你么?”   说完这话,孙坤拍了拍董宣的肩膀:“董大人啊,知趣点,就什么都招了吧,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实话告诉你,这案子,是上面交代下来的。”   说完,指了指后面站着的曾毅:“更是让咱锦衣卫和曾大人共同查案的,你好好想想,你能无恙吗?”   能让锦衣卫和朝廷官员一起查案的,也只有当今圣上有这个权力,孙坤这话,就是等于是让董宣私心,别想着有人能救他了。   当今圣上是什么脾气,下面的官员哪怕不是朝中大臣也多少有所耳闻的,既然陛下已经关注此事了,那证明陛下已经动怒,没人能救得了他。   或者说,谁愿意这个节骨眼上去皇帝跟前找不自在。   “荒谬。”   董宣冷眼盯着孙坤:“不愧是锦衣卫的人,连罪名都给本官想好了,佩服,佩服。”   “不过,本官好歹是一府之尊,你如此贸然抓了本官,胆子够大的。”   说完这话,董宣直视从头到尾一直没吭声的曾毅,脸上全是不屑之色:“这位想来就是钦差曾大人吧?和锦衣卫的人搅合在一起,曾大人可真给咱们文官涨脸啊。”   董宣的口才倒是不错,心性更是如此,已经被抓,可却浑然不见有丝毫的惧怕之色,反倒是开口凌厉反击。   叹了口气,原本曾毅是不想吭声的,可没想到,不说话也被牵扯了进来。   “董大人,是非曲直心中自明。”   曾毅上前一步,走到了董宣跟前:“你现在巧言令色又能如何?如今整个湖州的情况有目共睹,你的所作所为更是众所周知。”   “若是现在朝廷将你罢官免职,估摸着你根本就走不出这湖州府,就被灾民给活活打死了。”   “你所行之事,罪孽滔天,妄想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竟然妄想污蔑本官与孙百户,真是无药可救。”   说完这话,曾毅不在搭理脸色铁青的董宣,反倒是转身看着孙坤,道:“孙大人,如今湖州灾民情绪不稳,极容易出事。”   “还请孙大人立即将此事上报朝廷,请朝廷拟个方案,也好早日赈灾。”   之前的那个钦差,前几天已经被朝廷召回了,银子都没了,钦差还在这干嘛,更何况,皇帝自有别的打算,不过,那钦差虽然被召回京去了,怕是也少不了一番磨难的。   而朝廷钦差没了,知府同知被抓了,谁负责赈灾?   有些事情,是不能贸然代替的,需要一个名分。   “好,这事咱们分别上报。”   孙坤点头,立即让旁边的人去准备笔墨,毕竟,锦衣卫传递消息的速度是极快的。   孙坤的奏折是没法直接给皇帝的,因为他是属于锦衣卫,锦衣卫另成体系,肯定是要先报给指挥使的。   而曾毅的,则是可以直接给皇帝写奏折的,只不过,肯定是要借助锦衣卫的渠道传递了,若不然速度太慢了。   曾毅和孙坤的旁若无人让董宣一颗心沉了下去。   两人胆敢如此,肯定是无所顾忌的,而且,董宣也不傻,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他其实也猜出了,这事除了他以外,也就是同知赵书元知道了。   没想到,算计到最后,反被赵书元这看似粗咧没脑袋的混账给算计了。 第四十三章 等待   赈灾银两被找回来的消息像一阵旋风似得短短几天内就传遍了整个湖州府,而与此同时出名的则是董宣这个知府了。   原本,没人知道董宣的名字的,毕竟这年代的百姓对官员是十分畏惧的,只知道是知府大人,可现在也知道董宣的名字了,可以说但凡是提起董宣这两个字的,就没不骂几句的。   赈灾的银子贪了,赈灾的粮食竟然还敢变卖,一点活路都不给灾民留啊。   其实,灾民们的愿望很简单,能活下去就好。   董宣的贪念稍微收敛点,别这么过分,给百姓留条活路,下面的情况会好些,而上面也不至因董宣编造的可笑借口动怒。   虽说官府现在还没开始赈灾,可得到消息的百姓已经成群结队的聚在了乌程,一府之地的灾民往乌程聚集,带来的后果很是明显,整个乌程县城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这事可是闹大了。”   知府衙门后院中,现如今曾毅暂居在此,而孙坤则是派人保护曾毅,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毕竟狗急跳墙这事情并非是没有出现过的。   “那么多的灾民聚在一起,总是会出事的啊。”   孙坤有些着急,在屋内来回转动,这事情看似和他没关系,可问题是现在知府和同知都被抓了,而湖州府的通判一直空缺,在往下去就是一个推官和那些个不可能决定大事的官员了。   所以,如今这湖州府孙坤和曾毅肯定是要暂时担着。   而这暂时担着,是那种没有权力但是有责任的担着,湖州府知府衙门所有的权力曾毅和孙坤都无权调动,可是,真要是出了事情,又是他们两个担着。   事情就是这么怪,但是这又是规矩。   “出不了事的。”   曾毅脸上全是无奈之色,看着来回在屋内走动的孙坤,已经安慰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只要灾民有希望,就不会闹事的。”   “而且咱们的奏折都送上去了,还是通过你们锦衣卫的渠道,速度自然不必提的。”   “估摸着一个来回也就十日左右至多。”   曾毅这么说,还是考虑了奏折送到之后上面耽误的时候。   “如今已经过去一半时日,也就还有五天大概,能撑的下去。”   曾毅不是不担心,而是现在担心也没用,他没权力赈灾,这事听起来可笑,可却是事实。   “你到是安稳。”   孙坤现在已经有些佩服曾毅了,是那种打心眼里的佩服,一个初为官的年轻官员,竟然能有如此心境,简直是不可思议。   “急也没法子。”   曾毅叹了口气,露出几分苦笑之色:“这事,说到底,咱们面临的只有两条路,第一个,自然是等来朝廷回复,然后依令行事,这是最好。”   “其二,朝廷回复晚了,中间出了差错,那咱们只能先行动用银两赈灾了。”   “也就这两条路,如何选择,还不在咱们手中,急又能如何?”   曾毅这话说的的确无奈,他自然也是希望朝廷回复的快些,那不管结果如何,他们不用但责任了。   可正如他所说的,决定权最终不在他们,在朝廷回复的速度,在灾民的情绪。   可真要是没办法的时候,只能选第二条路,至于官逼民反,这情况曾毅根本没考虑,要是真到了那个地步,不管有多大的功劳,朝廷肯定是要砍了他们两个的脑袋的。   没法子,朝廷就是这样,不可能和你讲道理,也不管是否赋予了你权力,只看结果。   “孙大哥让人盯好城中的那些富户就行。”   曾毅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这几天他可是一个好觉都没有:“真最后情况不行了,直接拿银子去这些富户家中买粮。”   “至于价格,平时多出两成就是了,在敢多要……。”   曾毅笑着,没有吭声,只不过看向孙坤的眼神已经说明了问题。   “放心吧,还没人敢不给咱们锦衣卫面子。”   孙坤冷哼,他虽是百户,官职如今是湖州府最高的,可奈何他是武官,真是不懂这些政事的,若非是曾毅在这,他估计是顾了这忘了那。   “布政司那边倒是好,也不派人过问。”   孙坤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冷哼了一声,显然对浙江布政司那边不满,他就不信那边没得到消息,根本是不想搀和进这破事。   反正事情已经出了,到时候上折子请罪就是了,这个时候没必要搀和进来,布政司那帮官员的心思孙坤可是瞧的清楚的。   没法子,这种事情就是他这个百户也对下面的人用过的。   曾毅笑着,摇了摇头,没接孙坤的话,他若是布政司那边的官员,这个时候估计也是装聋作哑。   事情已经出了,上面有皇帝和朝中阁老们做主,下面有他们这两个查出案子的家伙在这撑着,布政司干嘛出来自找麻烦?   反正请罪的折子是肯定不能免的,不必要在牵扯这麻烦了。   这是明哲保身之道。   “虽说明知道不会出什么乱子,可这大街上是去不成了。”   曾毅苦笑,如今城内已经到处都是灾民了,好不容易听到消息准备赈灾了,肯定要聚在一起了,要是官府耍他们,最起码,他们这么多人在一起,还能闹一闹。   所以,在没开始赈灾缓解灾民的情绪之前,别想着说几句好听话让灾民各回各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希望快点吧。”   孙坤嘴里念叨着,这几天他嘴里翻来覆去的一直都是这几句话,在没别的了。   “原本还想着在查些董宣平日里的罪证的,现在看来,没必要查了。”   曾毅只能是开口转移话题,这几天他听孙坤一直念叨这几句话,耳根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是真不想听了。   “若是上面想要他的命,就这一件事就能砍了他脑袋了。”   孙坤眯着眼睛:“若是不想要他的命,在查出别的也是无用。”   “不过,这次估计他的脑袋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孙坤这话没错,这事闹的太大了,而且董宣的胆子也太大了,上面不可能不严惩,若不然以后谁还有畏惧之心? 第四十四章 撕了   曾毅和孙坤两人的折子已经到了京城,或者不能说是两份折子,孙坤隶属锦衣卫,而锦衣卫又是特殊的存在,所以他只能算是写一份文书,递到指挥使手中。   而曾毅虽是九品,可也是大明文官,而且他这次是受命出京,他自然是有权力给皇帝写奏折的。   所以,孙坤的文书也可以说是书信到了指挥使的手中,而曾毅的,则是先按照规矩送到了内阁。   可也就是在内阁,曾毅的奏折被拦下了。   “胆子可是真不小。”   曾毅的奏折被严世藩拿在手中,他虽有文采,可是心胸却极为狭隘,早就有了吩咐,只要是曾毅的奏折,先送来给他。   “和锦衣卫的人勾结在一起查案也就罢了,连人也敢抓了。”   “一个九品小官罢了,抓了知府、同知,灾民若是生变,他能担得起么?”   严世藩冷声开口,已经准备给曾毅安罪名了:“就算是知府、同知真有罪,也不该是他抓的,更何况是和锦衣卫搅合在一起。”   “不识大体、不顾大局,这样的官员要他作甚?”   在严世藩嘴里,曾毅的所有行为全部是错的,没有一件是正确的。   “这折子,也别送去陛下跟前了,免得陛下动怒。”   说完这话,严世藩直接撕拉一下,双手把曾毅的奏折给撕碎了,仍在了旁边地上。   这举动,可以说是猖狂至极,官员的奏折,你可以拦下来,找个借口不送上去,这已经是泼天了,就是正德初期太监刘瑾猖獗的时候,独掌批红大权,深得皇帝信任,也是不敢撕毁下面官员奏折的。   可这严世藩就这么撕了,而且还是当着内阁诸位阁老的面直径给撕了,没有丝毫的顾忌。   “湖州那边,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严世藩瞧着下方坐着的两位阁老,独眼眯着,不可一世。   徐阶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竟然还能挤出一丝的笑意:“这事,怕是咱们内阁管不住的。”   “陛下让那曾毅及锦衣卫去查湖州的案子,如今,有了结果,也该是陛下圣裁的,咱们内阁无圣意之下,岂可替陛下定夺?岂不成了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了?”   严世藩虽然聪明,可是徐阶也是老道,直接一句话,就把严世藩的退路给堵住了。   严世藩虽然是在询问内阁的两位阁老,可其实,真要是安排湖州那边的事情,肯定还是他独掌权的,这些徐阶是清楚的,他之所以问一下,不过是想把内阁都给拉下水罢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自己把奏折给撕了,拉着旁人来一起顶罪,这是想都别想的,更何况是仇人。   严世藩这是太过目中无人,已经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徐阶一番话让严世藩直接脸色大变,铁青发紫,最近这段时间,内阁这边也开始蹦跶了,甚至,朝廷不少官员都开始蹦跶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是从那个叫曾毅的混账东西在酒楼公然骂他之后开始的,似乎百官都因这场大骂而失去了对他严世藩的畏惧之心。   “早知道就该打死这混账东西。”   严世藩咬牙,狠戾之色从脸上划过,彻底对曾毅动了杀机。   徐阶目视严世藩的神情,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做对手这么多年,他肯定是能大概猜出严世藩此时在想什么的。   严世藩要对付的人,就是他要保护的人。   尤其是现在,绝对不能让曾毅出什么差错,那是今年来第一个敢公然斥骂严世藩的官员,若是出事了,那将会是对敢于反抗严世藩的官员的一个严重打击。   可相反,若是曾毅能活蹦乱跳的,甚至能在京城不时蹦跶一下,那绝对是一件非常提振士气的事情。   所以,这个时候,徐阶肯定是要保住曾毅的,因为他是无时无刻不想推翻严家的。   怒视了徐阶一眼,严世藩猛然帅袖离座而且。   “还真是猖獗惯了啊。”   徐阶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之色,这他并不担心被人传出去,身为内阁次辅,眼看有人在他跟前撕碎了官员的奏折,别说是严世藩了,就是严嵩自己,也阻止不了别的官员的不满。   或者说,就算是严嵩,也不敢在内阁当中撕了下面官员的奏折。   “终究是……哎。”   阁员蔡云程叹了口气,一句话没有说完,不是不敢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些年,严嵩这个内阁首辅已经年迈,不能正常处理朝政,可偏偏还占着内阁这个位置不肯退下。   也就是从这开始,让彻底掌权了的严世藩猖狂了起来,而且是越发的猖獗,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其实,对于严世藩的结局,蔡云程已经能预料到了。   从古至今,哪个朝堂之上都有得势小人,都有乱臣贼子,而这些人无一不是从独霸朝纲最后落的下场凄惨。   而且,那些个官员还都是自身靠着皇帝的信任。   正德初期的刘瑾,多么猖狂,那比之现在的严世藩可是有过之而无不急,且当时正德皇帝对其极为信赖。   可最后不照样落个身死的下场。   那刘瑾可是从正德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直开始伺候着呢。   而他严世藩呢?不过是仗着他老爹严嵩在皇帝跟前得宠罢了,这中间原本就有很大的差距,更何况,当今圣上和正德皇帝可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所以,现在严世藩闹腾的越厉害,离他的死期其实也是越近了。   “事关湖州灾民,可咱们又没见到折子,这事,蔡阁老如何看?”   徐阶缓缓开口,这是必须要管的事情,若不然,总不能真让严世藩自己处置这事吧?   “奏折咱们都没见到,如何处置?”   蔡云程苦笑,不知道奏折的内容,根本就无法下定论。   “还是上奏吧,这事,毕竟是当着咱们的面,若是不上奏,日后那边真出了乱子,咱们也逃不过责罚的。”   徐阶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模样,可其实,他心里怕是巴不得皇帝动怒的。 第四十五章 皇子   西苑,永寿宫。   嘉靖身穿青色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上,而对面则是垂首站着内阁次辅徐阶及阁员蔡云程。   “撕了。”   嘉靖声音中听不出悲喜之色:“这是来向朕告状的吗?”   徐阶身为次辅,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开口回话的:“老臣不敢,或是那曾毅不知分寸,在奏折上写了什么,惹怒了严家小子吧?一时激愤之下撕了奏折。”   “只是,奏折上的内容无从得知,更不知如今湖州那边情况如何,这才是最大的不妥。”   徐阶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嘉靖也不傻,他虽然一心痴迷修道,可却也是头脑过人,唯独在修道一事上痴迷,不懂得醒悟罢了。   而在朝政之上,嘉靖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尤其是下面这些大臣的心思,嘉靖可是一清二楚的。   “臣子们的奏折,同为臣子,如何撕得了?”   嘉靖虽然仍旧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可身子却是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询问徐阶。   只是,嘉靖虽然带着一丝的笑意,可他这笑意却让徐阶胆寒。   扑通一声,徐阶和蔡云程两人先后跪倒在地。   “是臣未能及时拦住,请陛下赎罪。”   徐阶伏地叩头,他是知道嘉靖脾气的,这个时候他要是敢说什么请陛下治罪,那嘉靖是绝度不会留情的。   “呵。”   嘉靖冷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都起来吧,跪下作甚,朕还缺你们两个跪不成?”   “你们拦不住或是不想拦,朕都不问了。”   “只是,你们须知,有些事,朕心中是明白的。”   徐阶和蔡云程两人再次叩头,不敢吭声,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很容易被嘉靖训斥,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开口的好。   “这次的事情就此打住。”   嘉靖叹了口气,身子直了起来,双眼微眯:“严嵩有这么个儿子,也够他头疼的了。”   话说到这,徐阶和蔡云程两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事若是单独放在严世藩身上,那嘉靖绝对不会轻饶,可偏偏,严世藩是严嵩的独子,而嘉靖又念几分严嵩的旧情,所以,这事也就不在追究了。   世人都道当今圣人冷酷无情,可其实,嘉靖也并非真的冷血,只不过,早些年把天下士子都给得罪个精光,如今,也只能是以这份冷酷无情甚至喜怒无常来对付百官,总不能让他一个皇帝对百官服软吧?   这种情况,有的皇帝或许能做出来,可是却绝对不会发生在嘉靖身上的。   而严嵩,其虽然被满朝文武称为奸佞,可对嘉靖却是绝对的忠心,而且平日里嘉靖的丹药炼制的时候,都是严嵩在旁边盯着的。   这么多年了,嘉靖总是不能真绝了严嵩的后,让他落个凄惨晚年,所以,才会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在嘉靖眼中,只要朝廷的事情不乱就成。   而且,朝中有争斗,他这个皇帝才能轻松。   这些种种搀和在一起,才造就了如今的严世藩,可这也是有一个度量的。   “湖州那边,锦衣卫已经上报了。”   嘉靖声音低沉:“那湖州知府及同知被抓,皆证据确凿,回头,锦衣卫那边自会派人押回京城受审。”   “这事,你们就不用搀和了。”   嘉靖说完这话,停顿了一会,喘息有些粗,他这些年来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朝臣包括太医都知道这是痴迷丹药的原因。   可偏偏,没人敢当着嘉靖的面说出来,谁敢说嘉靖是因吃了那些丹药而毁了身体的?   谁若是敢这么说了,太医能被直接赶出太医院甚至砍头,官员则是不受他待见或是直接罢免。   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了众所周知但又无人敢说的事情了。   甚至,如今,嘉靖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红点了,这在太医看来,是了不得的中毒,可偏偏嘉靖认为,这是他修道有成的表现。   如此,如今百官其实嘴上没人敢说,可心里,都是在盘算着当今圣上还有几天好活的,朝堂之中的站队可是风起云涌。   “至于湖州那边,朕已让裕王前去,尔等不必多言。”   徐阶和蔡云程两人对视了一眼,不敢再多说什么,一起告退。   出了大殿,徐阶方才缓缓开口:“陛下这是准备选皇子了?”   旁边的蔡云程微微点头:“前几天,听闻景王去了沿海。”   当今圣上的儿子是不少,可大多夭折,能长大成人的,也就皇三子裕王和皇四子景王了。   虽说长幼有序,可自从前太子病逝后,这太子之位一直空悬,以至于景王也有了颇多的心思,且,真论起来,景王仅比裕王小一个月罢了。   只不过,景王是妃子所生,裕王出自皇后。   按理说,长幼有序,嫡庶有秩。   可偏偏看好景王的是大有人在,至于裕王,虽也有看好的,竟然却不多,这和裕王的脾气有关。   裕王一直都是不争不抢的脾气,而景王却与之相反。   虽说裕王的脾气若是做了皇帝肯定对臣下温和,可他这不争不抢的,皇位如何来?   所以,现在裕王这边其实是不占便宜的,只不过,如今的争斗,还没牵扯到内阁这边来的。   内阁这边,是不会轻易站队的。   如今,陛下分别把这两个皇帝派出去,这可就有了考校的意思了。   徐阶和蔡云程两人之间官员两个皇子的猜测,紧是两人各自一句话,就在不提这事了。   历朝历代,储君都是最为禁忌的话题,稍有差错,站错了对,那就是前程尽毁的,更何况,当今圣上对此可是非常忌讳的。   永寿宫中,嘉靖扔进坐在蒲团之上,脸上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朕把这两个儿子派出去,朝中的那些个臣子,估摸着该乱起来了吧?”   旁边一直伺候着的黄锦轻轻往前凑了一下,低声道:“要不然让锦衣卫盯着些?”   “不必。”   嘉靖大手一挥,带动袖子掀起一阵凉风:“朕自有打算,让他们闹闹也好,朕也想看看朕这两个儿子到底如何啊。” 第四十六章 急速赶路   “逆子。”   严府,严嵩虽然不怎么关心朝政了,毕竟朝政有他儿子看着,而且,他那逆子单以心思头脑而论,绝对是聪明绝顶的。   更何况,他也上了年纪,就算是有心处理朝政,也是没有精力的,只能说是有心无力了。   所以,严嵩平日里只是负责替皇帝炼丹,或是朝中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下面才会有人通报给他。   而严世藩在内阁撕碎奏折这事情,虽然事情不大,可性质是不一样的,所以严嵩这边自然是得到了消息。   原本,严嵩是想进宫一趟的,都已经让下面的人准备轿子了,可,最终却是没去成,不是别的原因,而是他不想去了。   最近这段时间,严世藩做的出格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并非是什么事他去皇帝跟前求情都有用的。   现在这么焦急的赶过去,倒是不妥,不如登上几天在去。   严嵩府上如此,而那边,裕王府中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前任太子病史,于情于理,裕王都该是下一位太子的,只是,裕王不争不抢的脾气,还有皇帝迟迟不立太子的原因。   且,景王的服色又与裕王无别,更是引起朝野议论,如此,景王心里自然也是有了心思的,如今,那些围在景王身边的臣子,竟然是不在少数了。   相反之下,裕王倒是略占下风。   “殿下,这次去湖州那边,可不比在京城当中啊。”   高拱是裕王府的讲学侍,此时自然是要在裕王跟前出谋划策的。   陈以勤、张居正两人则是坐在旁边,显然也是有事要叮嘱的,只不过高拱先开口了,他们两个自然是要等会的。   这三人中,也就以高拱的脾气最为急切了。   “这是自然。”   裕王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的无奈之色:“湖州府,虽说并非是此次大灾的全部所在,可也难啊。”   张居正则身子往前倾斜:“殿下不必焦急,银两已经追回,其他的事情,倒是都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殿下去了湖州,只要能稳住民心,别出乱子就成,其他的,可以慢慢的来。”   一直都是老好人的陈以勤笑眯眯的捋着胡须:“剿寇总有复燃时,可这大灾只要安顿下来,也就无恙了。”   “殿下无需做的多好,只需稳住就成了。”   陈以勤这才是看的最为清楚的,现在裕王做事,肯定是奔着皇位去的,虽然其性子温和,可不代表他不想坐上皇位。   且,裕王比景王大,哪怕只是这一个月,仅此,在这个长幼有序的年代,就占据大理的。   别看现在景王闹的欢腾,可这不过是表面罢了。   所以,现在裕王原本就占着先机,不必急于如同景王那般表现,只需要稳扎稳打就成。   “多谢先生指教。”   裕王冲着陈以勤拱手,看其态度,根本就不像是皇帝,这也是裕王身边有大臣围拢的最主要原因。   如此温和儒雅的殿下若是成了太子,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日子肯定要比现在好。   虽说裕王这边不求表现,可,也不敢在京城耽搁太久的,毕竟这牵扯无数灾民的事情,而且,湖州那边没了主事之人。   所以,接到圣旨的当天,裕王的车架就出现了,五百侍卫随行,不过一路上却没打什么仪仗,而是简装快行。   按照陈以勤等裕王府的人给裕王的分析,湖州那边要尽快敢去,若不然真出了事端,后果难料。   在第十天正午的时候,裕王的车驾总算是到了湖州边界,也是此次受灾最为严重的归安。   而曾毅及孙坤还有归安县以县令为首的一众大小官员早以得到消息,再次恭候了。   “都平身吧。”   裕王从马车中走出,踏着凳子下了马车,身穿朱红服饰,目光炯炯的盯着跪倒在前的曾毅。   曾毅很好认,尤其是这次前来,从锦衣卫那边得到了湖州最近的情报,所以裕王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曾毅。   “谢王爷。”   以曾毅及孙坤为首的一众大小官员起身,这也是有规矩的,孙坤是目前湖州官职最高的官员,而曾毅则也大小算得上是变相的钦差了。   “你就是曾毅?”   裕王倒也直接,这一路上没别的事情,倒是对曾毅这个敢在京城酒楼公然谩骂严世藩的臣子起了兴致。   且,最为主要的,是当今圣上也对曾毅有几分兴致,若不然,岂会让曾毅来湖州查看。   “正是微臣。”   曾毅冲着裕王躬身,历史上记载,这位裕王可是日后的皇帝,而且,其脾气极好的那种。   “不错。”   裕王冲着曾毅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不错二字到底是指的什么,至于旁边的锦衣卫孙坤,裕王只是微微点头。   这也是正常,平日里锦衣卫就受惯了这种态度,已经习惯了。   裕王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曾毅和孙坤两人在前,引着车驾前往乌程县,其他的官员,按照裕王的说法,该干嘛干嘛去,大灾之下,没那么多的礼节。   “你们两个很不错。”   乌程县的县衙中,裕王看过同知赵书元及知府董宣的供状之后,不由得夸赞了一句。   “这都是下官该做的。”   曾毅和孙坤两人可不敢居功的,有些事情,可以做,功劳是有,但是不能以此为傲。   “湖州如今的情况如何?”   裕王开口,看着曾毅和孙坤两人,脸上带着关切之色,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只要那同知和知府,则不是他裕王管的事情。   孙坤脸色略显尴尬,后退了半步,没有吭声,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曾毅开口。   这也是正常,原本孙坤就不懂这些,真要他说,也说不出什么的。   “湖州一切安稳,不过,继续赈灾等一系列措施,只是之前下官及孙大人没有圣命,不敢私自行事,如今殿下既然来了,一切自然会好的。”   曾毅这话,虽然算是四平八稳的官面话,不过,也算是让裕王安心了,只要还没出事就成,其余的,只要赈灾开始,就会慢慢稳定下来的,出事的几率也就会消失的。 第四十七章 温和   “来时,本王见乌程县城内灾民甚多?”   裕王神情不动,双眼却是盯着曾毅的表情,虽说裕王待人温和,可毕竟是皇子,自然是有自己处事的标准。   “禀殿下,各县粮仓早以空无一物,如今虽然找回了赈灾的银两,可却没了粮食。”   曾毅满脸苦涩,冲着裕王拱手:“下官等没有圣命,不敢擅自行事,如今,殿下既然到来,还请殿下做主,尽快赈灾,以免发生大乱。”   曾毅这一番话,听的旁边站着的孙坤冷汗直流,最开始的那一句话到也没什么,可,这最后一句话,却有些像是逼宫的作用了。   甚至,一瞬间,孙坤都怀疑曾毅会不会其实暗中是景王殿下的人,若不然,岂敢这么对裕王说话?   果然,裕王神色微变,不过,其往日脾气就好,倒也没有真的动怒,只是一根手指在椅子上缓缓敲动,过了一会,方才缓慢开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曾毅微微躬身:“买粮,广开粥棚,殿下之尊巡视湖州,以安民心。”   若说之前曾毅的话似乎是有在逼宫的嫌疑,那现在曾毅的话,就是在一次让裕王变色了,只不过,这次却是有一股旁的意味。   “如何买粮?”   裕王双目盯着曾毅,只有这一个问题,如今大灾,那些富户真有粮食,估摸着除了留着自家用的以外,其余的也已经高价卖了或者藏起来了。   至于别的问题,裕王不是不问,而是只要有粮食,其余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甚至,是在为他裕王争取民望。   “之前,孙百户已经让锦衣卫查明城中富户家中余粮,虽不多,可也足够支撑些许日子,这段时间,足以去别的地方买粮了。”   “城中富户家中的粮食,咱们也不亏了他们,以高出一成之价格购得,这让孙百户出面也就是了,万不敢劳殿下之尊。”   “国有难,百姓自当报国。”   曾毅神情冷峻:“那些想要借此大灾而发财者,绝对不可容。”   裕王神情有最开始的平和到曾毅说完,已经有些震惊了,并非是曾毅做出的安排,而是曾毅最后说的那句话。   “可若富户不卖,咱们总不能强取?如此,与强盗贼子有何区别?”   这才是裕王最为担心的,那些富户也不傻,官府给出高一成的价格在如今这情况下根本算不得什么。   若是他们自己卖,能卖出数倍的价格。   商人逐利,这种自损利益的事情,他们肯定是不会做的。   “商人逐利,平日里自有些许违法之事,这让锦衣卫查明也就是了,想来,有些道理,总是能讲明白的。”   曾毅嘴角含笑:“不知殿下以为何?”   裕王呵呵笑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难怪这曾毅胆敢在酒楼公然谩骂严世藩,这是有大才之人啊。   这一桩桩一件件,虽然有些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偏偏,真要做起来,无人能说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湖州的情况,这么做,是最为妥当的。   “可。”   裕王点了点头,刚才曾毅其实已经把话说的明白了,这些事,他这个裕王殿下不用出面,只需要背后点头就行。   而等开粥棚赈灾的时候,则他这个裕王殿下出面,到时候,可以收获民心。   裕王虽然温和,可却也聪明,已经隐约猜到曾毅这是想要朝着他靠拢的意味了。   虽说裕王不争,可这不过是他的性格如此,其实,内心深处,他何尝不想登上那九五之位。   只不过,并不是任何一个臣子都能靠上裕王的。   裕王和景王不同,景王因其在出生上比裕王少了一个月,失了大礼,且景王脾气残暴,冷酷,任何靠拢景王的臣子,景王都会点头。   这些臣子的过往景王根本不问,只要他们是来靠拢的,景王都接受。   可,同样的,景王对下面的这些臣子根本没有任何的感情,随时都能牺牲这些臣子换取足够的利益。   可裕王却不同,裕王重感情。   但是,裕王不轻易接收臣子,必须是能够得到他信任的,且人品合适的方可。   “孙百户先退下吧。”   裕王冲着孙坤挥了挥手,意思很明显,想要单独和曾毅说几句话。   羡慕的看了曾毅一眼,孙坤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没法子,他也知道,在政务方面,他的脑袋不如曾毅。   尤其是刚才的那一番说辞,更是实用。   且,他锦衣卫原本就不受人待见,除了皇帝外,就是皇子也不愿多和锦衣卫接触,生怕皇帝那边不乐意。   天家无父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曾大人到是好谋算。”   等孙坤退下之后,裕王冲着曾毅竖起了大拇指:“怕是湖州这边的事情,曾大人胸中早有打算了吧?”   曾毅不敢自得,现在可还没抱住裕王这大腿呢。   “臣这不过是些许小计罢了。”   曾毅苦笑,冲着裕王躬身:“若不这样,臣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法子了,只是,这法子,还要殿下您坐镇方可。”   裕王微微一笑:“准了。”   说完这话,裕王指着旁边的椅子,笑着道:“曾大人也请坐下。”   “本王初来湖州,有些事情,还是要向曾大人请教的。”   裕王冲着曾毅拱手。   若是不知道裕王脾气的,肯定会被裕王这态度吓一大跳,可若是了解裕王的,就会对此习以为常,   裕王实在是太谦虚,太过随和了。   而曾毅虽然从历史上了解过裕王,可那不过是文字罢了,并没有真的接触过,虽知裕王谦虚,可还是被裕王的态度吓了一大跳。   “殿下折煞下官了。”   曾毅屁股刚刚挨着椅子,就弹了起来。   “坐下,不必这么客气。”   裕王冲着曾毅温和的笑着:“本来来此,也是为了赈灾,说起来,咱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哪那么多的礼节,又不是在京城。”   “日后在湖州,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和本王说,咱们可以商量。” 第四十八章 拟个章程   原本锦衣卫这边就已经提前打探好了城中富户家中存粮的情况,只等有人点头,然后就行动了。   如今,裕王来了,而且裕王已经点头,不过半天的时间,城中各富户家中的粮食已经被运进了湖州府的粮仓当中。   当然,银子也是真的用了出去,比平时市价高出一成的价格。   在多的,肯定没有,谁不同意,没问题,锦衣卫好好和他讲讲道理,有把柄的说把柄,没把柄的,可以,以后还想干不想了,官府没事找点事给他们就足够他们吃饱撑着了。   这种情况,其实往常官府是不愿意做的,可是,曾毅却不在乎。   对于这些个富户们,他们正常情况下,哪怕粮价翻几倍都无所谓,可是,这种大灾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如此。   至于公平与否等,曾毅可不管这么多的。   “看来曾贤弟是早有准备啊。”   看着粮仓内一个下午就堆积了一半的粮食,裕王心情大好,原本路上还想着来了湖州以后该怎么开展赈灾呢。   结果,这早就有人把主意法子给想好了,万事俱备,就等着他这个主事之人来点头,当然,并非是在等他裕王,只要是能有权力点头的就行。   当然,若是换了旁的官员来此,未必会点头用这法子的。   裕王心情高兴之下,竟然称呼曾毅为贤弟了,这对于谦逊温和的裕王而言,到也算不得什么,可却着实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曾毅连连躬身嘴里称着不敢,把一旁的孙坤看的羡慕不已。   “私下里没那么多规矩的。”   裕王笑着,双手扶起曾毅:“难不成,就不能本王私下里有朋友不成?”   裕王这话说的不假,如今不是开国年初,若是开国年初,皇子和那些个开国功臣之子都是以兄弟论称的,甚至,皇子面对开国功臣,私下里也是以叔伯相称呼的。   当然,这只是私下里,正规场合肯定不行的。   但虽然不是开国之初,可裕王这里,可是没那么多规矩的。   “这么多粮食够么?”   裕王眉头皱着,看着曾毅。   “不够,远远不够。”   曾毅摇了摇头:“如今已经是该要育苗播种的时候了,不敢耽误,若不然,这大灾的后果可要拖一年之久。”   “如今,只能是保证下面灾民不被饿死,然后分发种粮及工具,让各家各户赶紧开始播种。”   “万不可耽误了这季节,若不然,事情更大。”   曾毅说的这个,其实很简单的逻辑,要是能赶上种植季节,那等收货以后自然无恙,可若是赶不上,那不必多说,要熬到明年收货,这中间的时间跨度可想而知。   “贤弟有何良策?”   裕王眉头皱的更紧,这可不像是现在弄些粮食来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先稳民心。‘   曾毅沉声道:“民心不稳,万事皆休。”   “民心稳住后,每家每户发种子,若是没工具的,官府这边可提供一些,不过想来,就算是大水,这些种地的工具不该毁多少的,倒是不会缺多少。”   “剩下的,就是买粮,然后分发各县,让各县开粥棚,持续到秋收。”   曾毅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别的并非是曾毅没想到,而是想到了可提出来也没用,这个朝代,赈灾也就是到这个地步了。   这个时候,曾毅甚至有些理解长兴那边粥棚的做法了,不是粥太稀,而是根本没米,至于那伙夫的态度,任谁一天天的面对那么多人,怕都是好不起来的,当然,那伙夫的态度肯定也有些过了。   这就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任何事情,不亲身经历其中的难处,终是不会理解的。   而且,如今这案子既然已经彻底查清了,那长兴县的县令在曾毅看来,倒是个好官了,知府这边没拨银子的情况下,那边竟然筹来钱粮,或许,真是变卖家产筹集的。   “具体的,贤弟拟个章程出来吧。”   裕王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说的轻松,可做起来困难,或者说,多数事都是如此,一句话就说出来,可真做的时候,这其中的难处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别看这事情曾毅说的轻松,可真要到了拟个完好章程的时候,那可就不容易的。   这还要根据银子的数量,时节,等等一系列还拟定的。   裕王一口一个贤弟,很显然,不管曾毅心里是怎么想的,最起码,在这个朝代的官员心里,曾毅是非常幸运的。   “殿下放心,微臣尽快将章程拟定出来。”   曾毅拱手,虽然裕王温和,可他不能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啊,最起码现在不能,还不熟悉呢。   裕王点了点头,又问了些别的,就离开了,毕竟身为王爷,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尤其是曾毅也是有能耐的。   历史上记载,裕王性格温和,尤其是登基之后,不说别的,但是一个知人善用就是十分难得的。   裕王舍得放权,只要下面臣子能把事情处理好,那裕王可以给你天大的权力。   这一点,从现在这事情上就能看的出来。   “曾大人,日后可是要多多关照啊。”   裕王走后,孙坤笑着凑了过来,冲着曾毅连连拱手:“裕王殿下可是对您非常看重啊。”   这话不假,不管裕王称呼曾毅为贤弟是拉拢还是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裕王看重了曾毅目前表现出来的能力,若不然,不值得拉拢。   虽说裕王和景王两人未定大位,也别看现在传的是景王占据上风,可真要是到了传位的时候,自然会有一帮子老不死的跳出来,坚持长幼有序的。   在长幼有序跟前,除非是绝对的实力,若不然,景王败得可能很大。   而目前,景王还没有这个绝对的时候,所以,别看裕王不占上风,可一个长幼有序,就是裕王最为坚强的后盾。   裕王如今的态度已经表示出来了,只要曾毅能抓住这个机会,日后裕王真要登基为帝,那曾毅最起码也要往上走一走的。 第四十九章 不同的见解   裕王对曾毅到底看重与否,答案的肯定的,看重,而且还是非常的看重。   曾毅虽然不像是裕王府中那几位朝中的先生一样出口成章,能引经据典,可曾毅的话却是蕴含着一定的道理。   尤其是在处理湖州这边大灾的事情上,更是让裕王看到了曾毅的能耐。   从裕王到湖州当天算起,不过三天的时间,湖州的情况已经被安定了下来,情况不在继续恶劣,甚至开始有企稳转好的迹象。   这次大灾,只是湖州这边最为严重,所以,想要买粮食,去远的地方还是能够买来的,这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大问题,可对于官府而言,尤其是对裕王和锦衣卫而言,就算不得什么了。   只要有足够的银子,粮食肯定能买来的,只不过时间有些耽误。   原本,湖州最缺的是时间,可在让湖州的那些个富户割肉以后,这个时间倒是能够等的起了。   其实,不管是何地大灾,只要是能够先前预料到的,当地富户们肯定都有准备,只不过富户们多数都和官场也有些牵扯的。   所以,没有官员原因因为普通百姓而去得罪那些个富户。   而或许偶有愿意得罪的,可其能力却未必足够。   可曾毅这是背后有裕王点头,更是锦衣卫亲自出面,谁敢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换句话说,敢不给裕王面子的,未必敢不给锦衣卫面子,锦衣卫就是如此的霸道。   “估摸着是能赶上这次春种吧?”   裕王和曾毅两人站在田间地头,后面远处站着几个随从,这田间地头现在原本是该整地的时候了,可现在却没一个人影。   “能赶上。”   曾毅使劲点了点头,百姓们不像是朝中的那些个官员们惰政,对于百姓而言,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只不过现在大水过后,没了种子,没了工具,甚至根本就没干活的力气了,所以,这地里才没人来盘整。   而如今,湖州府内受灾的几个县已经开始陆续开设粥棚了,最迟这一两日所有灾民不说温饱,最起码能不被饿死,不用背井离乡,能有一口饭吃了。   这种情况下,灾民们自然而然想的是春种,若不然,他们以后怎么办?   灾民是普通百姓受灾后的称呼,不代表他们愿意做灾民。   这个时候,朝廷若是给他们发下种子,工具,剩下的该怎么做,根本不用曾毅去操心。   其实,这些都是有规矩的,朝廷赈灾也是有朝廷赈灾的规矩的,只不过,这次的事情中间出了董宣及赵书元这两个混账东西,把时间给耽误了,若不然,现如今这些田地估摸着已经平整的差不多了。   不过好在这事有锦衣卫帮忙,且裕王的身份摆在那的,很多事情办起来速度加快了不少,若不然,还真有可能单独春播的。   一旦这个季节给耽误了,那,可是要拖到明年的,到时候,这湖州府几个受灾的县,可真就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也不知那两个混账刑部会怎么判他们。”   看着这尚未平整的田地,裕王就想起了董宣和赵书元这两个差点误了大事的贪官,话中不由得带着一丝恼怒之意。   “若非是父皇让人来查此事,就这么耽误了下去,明年这湖州受灾的百姓怕多要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裕王脸上带着一丝的悲容,这次可是董宣自己作死了,若是他没把事情做的这么过,没引起嘉靖的注意,这次就算是出事,上面估计也是能给他拦住的。   可惜,董宣这次太大胆了。   “若是真依律来定,肯定是没命的。”   曾毅呵呵笑着,大明律其实很严的,尤其是朱元璋当皇帝的时候,对贪官污吏极为痛恨,只不过,到了现在,早已经不是开国之初了,这律法,自然也就加进去了些人情事故。   裕王显然也是明白这些的,曾毅这么一讲,他不好在说什么了,毕竟,律法之事,不好说。   “贤弟这次的差错做的可是很好,回京后肯定少不了赏赐的。”   裕王笑着,其实,他是想把曾毅拉到他的裕王府的,只不过,除非是皇帝开口,若不然,他肯定不好开口的。   “全都是借着殿下您的福分了。”   曾毅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他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裕王想怎么称呼,那是裕王的时候,可他不能乱了规矩,若不然被旁人听到了,记下了,日后指不定就是祸端了。   “这话听多了。”   裕王佯怒,摆了摆手:“又不是在京城,你不过是个九品官罢了,何苦学朝廷那些大臣似得?”   曾毅苦笑,他倒是不想学,可有些时候,还是说些客套话的好。   “贤弟可有师承?”   裕王原本也就是和曾毅开个玩笑,话说完,就换了别的问题上了。   “尚无。”   曾毅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原本,是该拜严阁老为座师的,只是,微臣自然高攀不上严阁老,这事也就作罢了。”   听曾毅这么说,裕王倒是起了一丝好笑的神色:“怎么?在本王跟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本王可是听过,你在京城酒楼可是骂过严世藩的。”   裕王这意思很简单,你连严世藩都骂了,更何况是严嵩这个老贼了。   严家父子在朝中的名声可是真不怎么样的。   就是裕王,也知道这父子两个的品性的,严嵩还好些,严世藩可是胆大包天,甚至还想着在裕王跟前摆谱的那种。   曾毅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严嵩不管有诸多不是,但其为陛下,却是忠心耿耿,其在陛下而言,也算得上忠臣。”   “可严世藩却不同,其仗着严阁老为首辅,肆意欺压大臣,甚至有传闻其在内阁当中替首辅处理政务,其所言所行,不过一仗着自家老子权威,自认有几分聪明的纨绔罢了,对陛下何曾有几分的忠心可言?”   “这样的乱臣贼子,微臣自然是要骂的。”   曾毅这一番解释,有理有据,却也算是另外的一番见解。 第五十章 声望   裕王双眼一亮,曾毅的解释对于裕王而言,甚至可以说是对于绝多数朝臣而言,都是不可思议的。   若是严嵩能够听到曾毅对他的评价,不为别的,就为曾毅能看透他对皇帝的忠心,怕是就能给曾毅连连升官的。   而其实,曾毅对严嵩的评价就是后世对严嵩的评价。   这话,曾毅之所以当着裕王的面说出来,并非是为别的,而是有想借着裕王之口,把这事给传到皇帝耳朵中的。   嘉靖一直忍着严家父子,为的就是严嵩的这份忠心,几十年来的忠心耿耿。   只可惜,朝中没人懂这些,或者说,现在还没人想到这些。   不过,离严嵩倒台也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了,而想到这个的官员,就是徐阶了。   也就是现在的内阁次辅徐阶,别看现在内阁当中还没有站队,可其实,熟知历史的曾毅已经知道,如今徐阶早就暗中倒像了裕王。   可以这么说,现在,曾毅这话或许没什么,可等日后徐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裕王心里会怎么想?他曾毅可是早就想到这点了,肯定是要对他曾毅多看重几分的。   只不过,曾毅的话里虽然意思差不多,可毕竟他和裕王并非是真正的君臣关系,裕王也有顾忌,有些话,是没法说出口的。   “你这话若是能奏明父皇,肯定会让父皇开怀的。”   裕王笑着,不管曾毅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可,他可以肯定,以他父皇的脾气,肯定是喜欢看到这话的。   “微臣早有此意。”   曾毅嘴角含笑,他现在根子是浅薄的很,可奈何现在被嘉靖看着了,旁人想动他就难了。   而且,最为主要的,则是曾毅知道明年严家父子就要倒台了,一年的时间,曾毅自认为只要不是作死的太过,还是能撑的过去的。   而这个时候,既然根基浅薄,那就好好打根基,别的不说,最起码要借助严家父子把自己的名声给赚到了。   日后,任谁提起了,都知道自己是不惧权奸敢于直面的官员。   官声,对于官员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   看着裕王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曾毅接着道:“严嵩虽然对陛下忠心,可奈何,其子严世藩却顽劣不堪。”   “严阁老年迈,屡屡被其子糊弄,以至于严世藩盯着严阁老的名声,坐下了诸多恶事,微臣虽然官职卑微,可却不能不言。”   曾毅的这番说法,现在其实朝中还未曾有过一人提出,可以说是让裕王听的耳目一新。   “你不怕?”   既然曾毅话都如此说了,那裕王更不必有什么太多的顾忌:“得罪了严世藩,父皇总不能一直护着你的。”   裕王的意思很明显,就算现在曾毅进了皇帝的视线,可架不住严世藩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嘉靖不可能就一直关注曾毅的,甚至,指不定隔天就忘了曾毅这个人了。   “朝中朗朗乾坤若无,民间百姓遭殃。”   曾毅苦笑,之所以准备这么行事,那是因为董宣说了一个不该说的名字,那就是严世藩。   不过,董宣没说他给严世藩上供,只是说他和严世藩有几分关系等等。   可,就如此,就足够了,曾毅也不指望他能搬到严世藩,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合理上奏引出他奏折的借口,然后,博得一番名声罢了。   “贤弟大义。”   裕王冲着曾毅拱手,许久,方才说出了这四个字,朝中的官员见的多了,裕王心里也都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是有不少敢对严家父子敌对的,可都是要抱团的那种,总是有各自理由的。   而像曾毅这般,只因为百姓,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最起码,裕王不知道,以一介九品官员,只为百姓,这让裕王佩服。   虽然裕王也清楚,这或许是曾毅初入朝堂,还未曾磨的圆滑的缘故,但是,他仍旧佩服。   只不过,除了这四个字外,裕王不会承诺曾毅任何事情,佩服曾毅是一回事,别看他称呼曾毅为贤弟。   可这其实也是裕王的一种拉拢人的手段而已,就像是三国时期的刘备,以哭闻名。   裕王虽然待人温和,可他也有一套自己拉拢朝臣的手法。   除非是曾毅真的和他熟悉了,甚至是成了他的心腹,那个时候,或许他才会许诺给曾毅一些东西的,但是现在,肯定是不会的。   曾毅笑着摇了摇头,没在这事情上继续说下去,在说下去,就有些表演过头了,现在的情行最合适了。   曾毅这边在陪同裕王视察灾情,而那边,孙坤已经开始准备车辆,要把董宣和赵书元给运去京城了。   可以说,这次,孙坤是把赵书元从头坑到尾了,当然,也不算是坑,若是可能,估计孙坤也是想要吞下赵书元给他的好处的。   可问题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不敢吞下这个好处,想要好处的前提,是自己有命享受没。   孙坤可不像是董宣那样,为了捞银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孙坤对他自己的小命可是惜着呢。   “到了京城,生死听天由命吧。”   孙坤说到底还是有些良心的,虽然最后把赵书元的好处给换个法子送出去了,当成了赃款,他也成了用计诈赵书元了。   可,对于赵书元,孙坤还是多少有些照顾的,别如吃喝上,都要比董宣强的多。   冲着孙坤拱了拱手,赵书元露出一丝惨笑之色,他也知道,他的那自作聪明的账册不可能救得了他。   毕竟,若是因此他被无罪释放了,那日后贪官污吏人人学他该如何?   所以,这次进京的下场赵书元已经能猜的到了。   对于孙坤,赵书元没有多少的怨恨,孙坤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错就错在当初他自己不该走这一条路啊。   “这几日多谢孙大人的照顾了。”   赵书元声音无力,明知道进京的下场,他还有什么力气说话,若不然这一路是要锦衣卫的人手押送,为求路上不那么遭罪,他哪怕不记恨孙坤,也懒得和他说话的。 第五十一章 锦衣卫的自信   “曾大人,这次你的功劳可是大了。”   派人负责押送董宣及赵书元两人进京之后,孙坤就笑眯眯的找上曾毅了。   这几日,孙坤对曾毅的态度是越发的尊敬了,更是时不时的来找曾毅亲近几句,时而老弟时而大人的。   曾毅也不傻,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原因的,孙坤这是看裕王对他的态度好了,所以才会表现出如此亲近的。   作为下面的官员,是没法和朝中大臣一样选择站队的,或者说,他们选择站队的权力很小,他们根本就没那个机会。   而且,下面的官员他们就算是站队了,力量比起朝中大臣而言,也差的太多了。   可,这并不妨碍下面官员想要抱大腿的心思。   就如同孙坤这样,他不知道裕王和景王两位殿下最终谁能成为太子,甚至也不需要知道,因为他根本没机会去挑选亲近哪位殿下。   既然如此,现在景王没在跟前,裕王在了,那他就在裕王跟前多表现一些,多和裕王另眼相看的曾毅亲近一些。   这样,日后万一裕王成了太子,他孙坤最起码能和曾毅扯上些关系。   甚至,送银子托关系让人在日后的皇帝跟前提一提他的名字,皇帝也能有些印象。   “孙大哥,你这又客气了。”   曾毅无奈苦笑,他自然是知道孙坤的用意的,可若是让孙坤称呼他为大人,那可就太不只天高地厚了。   该怎么做人,曾毅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怎么能算客气?”   孙坤笑眯眯的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在曾毅房间内的椅子上坐下,虽然嘴上和曾毅客气,可孙坤的举动却也算是熟稔了。   这才是真正的为人处世之道,这样才是最好的拉近两人关系的法子。   当然,这前提是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是太大,或者最起码目前看来不能是高攀的前提下。   “董宣和赵书元两人刚刚被送走,是咱锦衣卫的人负责送去京城的,这路上肯定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若是旁的衙门负责押送,或许路上会出什么差错,可是锦衣卫的人负责押送,孙坤就敢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乱子。   敢这么拍着胸脯保证的,如今大明朝的衙门当中,也就锦衣卫这一家了。   锦衣卫可不像是别的衙门,别的衙门不管是大是小,总是有些约束或者是顾忌的,可锦衣卫却不一样。   锦衣卫根本没有任何的约束和顾忌,谁敢惹了锦衣卫,他们能像疯狗似得非要把对方给嗅出来咬死了不可。   锦衣卫有这能耐,所以,可以说是除非逼到绝境,若不然是没人愿意招惹锦衣卫的。   就是猖獗无比的严世藩,胆敢欺压百官,殴打朝廷大臣,可也不愿意轻易招惹锦衣卫的。   孙坤脸上带着笑意:“等董宣和赵书元二人被押送到京城,正式定罪以后,曾大人您的功劳可就少不了的。”   孙坤之所以敢这么说,还是那一句话,这是锦衣卫插手的案子,不怕刑部那边敢乱来。   曾毅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冲着孙坤道:“孙大哥这可就说错了,这案子小弟的功劳暂且不说,孙大人您的功劳可是最大。”   “若是真要有赏赐,也该是孙大哥您居首的。”   的确,查这个案子,曾毅只不过是在这期间说了几句话罢了,而其他的事情,都是锦衣卫在查的。   可以这么说,这个案子,曾毅占了大便宜了,因为上面是让锦衣卫和他一起查的,所以他分了孙坤的功劳。   这一点人情,曾毅还是认的。   果然,见曾毅这么说,孙坤脸上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不过,旋即就隐藏了下去,人情这种东西,不是时刻挂在嘴边的。   时刻挂在嘴边的,那就不是人情了。   时刻挂在嘴边的人情,是最下等的人情了,甚至已经不算是人情,只能算是一种变相的交易了。   而孙坤则是想和曾毅搞好关系,当做一个长远打算的,自然不会傻到时刻提醒曾毅。   “估计这次老哥我能往上走一走了。”   孙坤嘿嘿笑着,毕竟,这次的案子办的漂亮,而且还是上面亲自交代下来的案子,最为主要的,这也算是为了朝廷赈灾。   曾毅眉头挑动,饶有兴致的看着孙坤:“老哥可是得了什么消息了?”   果然,孙坤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严肃,冲着曾毅招了招手,示意曾毅往前凑了凑身子,然后方才压低了身子:“不瞒老弟,上面已经透漏了消息,估摸着这次是要去京城了的。”   “只不过位置还没定下来。”   “也可能官职不变,只是换个地方,去京城罢了。”   话,是这么说的,毕竟百户在往上走,那就是副千户了,那可是从五品的官职,虽说比起朝廷大臣而言不算什么大官职。   可,问题是,这是锦衣卫内部的位置。   锦衣卫内共有十四所,千户的数量是一所一人,共十四位千户,而副千户的数量虽没有固定的人数,可也不会太多了的。   这样的官职,虽然不说能权掌一所千户,可却也是比百户要大的多的。   这种位置,多少有背景的人或者有祖上蒙荫的锦衣卫的人还做不到这个位置,更何况是他这个没什么根基的了,想坐上这个位置很难。   最起码,孙坤不认为他如今的这功劳足够他坐上副千户的位置。   可,有功肯定要赏,尤其是这次功劳也不算小,而且上面还透漏出意思下来了。   既然如此,那好办,官职不变,从湖州这边调去京城。   对调一番,官职什么的虽然不变,可其实却等于是得了好处的。   在京城,就意味着天子脚下,锦衣卫的大本营,若是能和锦衣卫上面的官员混熟了脸面或者扯上了关系,日后的前程自然是不必提的。   所以,虽说孙坤也知道升任千户的可能性不大,可在他看来,哪怕还是以他现如今的百户身份去京城,那也是往上走了,毕竟,能接触到在湖州所接触不到的大人物了。 第五十二章 快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为官不仅如此,更要懂得知足或者说是不贪心,这个不贪心并非是没有雄心,而是懂得审时度势。   孙坤就很清楚他自己的身份,他并没什么依靠的,若是真的一跃成了副千户,被那么多的有背景有靠山的人盯着,下场指不定怎么样呢。   还不如进京还做他的百户来的好一些,正好可以趁机认识些大人物,日后若是真有机会了在提拔。   这样一来,总是稳扎稳打一些的。   当然,同样的情况,不同的人选择的结果不同,甚至,同一个人在面对同一件事时,不同的因素下,选择的结果也可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不过,这个选择权现在并不在孙坤的手中,如何抉择,那是上面人的事情,他孙坤是干涉不了的。   “奏折也一并送出去了吗?”   曾毅开口询问,这次让锦衣卫帮忙送的奏折,就是曾毅之前给裕王说的内容,之所以还让锦衣卫去送,这次倒不是因为速度快慢的原因,而是这奏折若是走驿站,指不定到不了内阁就被拦下了。   虽说奏折驿站的人没资格看,可架不住严家势大啊。   曾毅相信,他送出的奏折,严家那边若是有心,肯定会知道的。   所以,走锦衣卫这边是最安全的了,尤其是上次的奏折被撕碎之后,这消息是瞒不住锦衣卫的,而且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所以,曾毅自然而然的从孙坤嘴里得到了这消息。   “放心吧,肯定送到徐阁老手中。”   孙坤点头笑了起来,他倒是不知道曾毅奏折上的内容,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吓一大跳的,只是以为曾毅怕奏折在被严世藩给拦下来了的原因。   只不过,在孙坤看来,奏折就算是到了徐阁老手中怕也没多大用,天下人都知道,徐阁老是怕严阁老的。   是那种又畏惧又怕的那种。   只是,这话也就是心里想想罢了,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毕竟,孙坤和曾毅其实是没有什么过命交情的。   曾毅让他帮忙递奏折,那他开口让下面的人捎带一下也就是了,这人情也就落下了,没必要去问那么多的。   “这几天湖州府这边没什么乱子吧?”   曾毅侧着脑袋,这几天湖州的情况是越来越好,可毕竟是灾区,所以还是要小心点的,锦衣卫几乎都撒出去了,生怕出什么乱子。   “没事,好的很。”   孙坤乐呵呵的笑着,不停的点头:“都有饭吃了,就算是吃不饱,可好歹饿不死了,再说了,朝廷已经给了他们种子甚至是耕地的工具,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成了,谁还会去作死?”   孙坤这话说的没错,百姓们其实是很朴实的,他们的愿望也很简单,普普通无病无灾的过一辈子就成,能活命就成。   之前大灾,官府不管,没了活命的看头了,或许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灾民们会闹起来。   可如今,虽然会饿肚子,可绝对不会因此丢了性命,且,只要坚持到秋收就行了,这种情况下,既然命保住了,肯定不会作死的去抢啊偷啊闹事什么的。   “小弟的那几位侍卫可曾寻到?”   曾毅笑着,他都觉得他今天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了,这一会,就问了这么多问题,可不问也没法子。   之前,来湖州的时候,谁能料到后面竟然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来,而且,这后面发生的事情对曾毅而言,都是好事。   之前,来湖州的时候,曾毅可以说是光杆司令,就他自己一个九品小官,肯定要小心行事,最好是暗中行事。   可现在,有锦衣卫的一起查案,更有裕王这尊大神在这坐镇赈灾。   而且,锦衣卫的关系还和曾毅不错,裕王对曾毅也算是有些好感的,这种情况,是曾毅之前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   情况既然已经变了,那之前分散出去的侍卫肯定是要寻回来的先。   曾毅拜托了孙坤让锦衣卫的人带着赵四啊按照之前的约定前去寻人,免得不认识到时候出了什么误会。   “应该是寻到了。”   对于曾毅的这个问题,孙坤也没法给太过准确的答案,这事情,并非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事情,这种消息也不可能传递的太快。   锦衣卫传递消息的速度虽然快,可也是有限制的。   更何况,这种事情没什么危险,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虽然能有联系,可是很慢的,也就前几天传过消息回来,说是似乎已经有了眉目。   毕竟,锦衣卫找人很容易尤其是对方的目标也不小,那么几个人一起呢,且,肯定不会隐藏的过于隐秘。   所以,依着孙坤对他们锦衣卫的了解,最迟也就是这几日,人肯定寻到。   “老弟你就放心吧,肯定能找到,估摸着就这几天就该回来了。”   孙坤笑着,道:“不是老哥自夸,咱们锦衣卫的能耐,老弟你也该清楚,寻人这事,对锦衣卫而言本就不是什么难处。”   “更何况,你的那几个侍卫是京城来的,又是几个人在一起,目标大,好找的很。”   曾毅微微点头,孙坤说这话没错,又不是什么反朝廷的组织,更不是什么官府通缉的人,他们的目标肯定不小,怎么可能瞒过锦衣卫的眼睛?   “这边的灾情稳定,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了。”   曾毅叹了口气,裕王什么时候回京,他不知道,孙坤什么时候官职有变动,他也不知道,唯独知道的是他快该走了。   原本,这边赈灾的事情就没他曾毅什么事的。   他来是查探这边情况的,之后得了命令是查案的,现在,案子已经查过了,自然要回京了,赈灾,别看这几天他忙的厉害,可那并非是他分内之事,而是裕王该做的事情。   如今董宣和赵书元已经回京,曾毅就等他的侍卫找到之后,就也该回京了。   而那份奏折,不过是曾毅的一个前奏罢了,省的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端,有了那奏折,这一路回京,没人敢动他。 第五十三章 严世藩   “锦衣卫押送进京的?”   严世藩的独眼瞄着跪在下面的探子,虽是独眼,可却全然都是冷冽阴毒之色,最起码,在这探子的眼中,严世藩不是什么好人,可没法子,为了生存。   “多少人?”   严世藩靠在椅子上,独眼看着屋顶,翘起二郎腿,左腿不停的摇晃着,董宣在朝中的靠山就是他严世藩。   原本,严世藩是看不上董宣这么一个小小的知府的。   一个知府罢了,在地方,那是一方的土霸王,可是在严世藩的眼里,这是和蚂蚁差不多的存在,踮起脚尖就能把他给碾死一片。   只不过,这董宣倒是会做人,最起码,在严世藩看来董宣会做人,一个知府罢了,每年送上来的孝敬竟然还真不少。   还能送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甚至是美女。   银子,严世藩不缺,可是这稀奇古怪的玩意总是能勾起严世藩的一番兴致的,而美女,更是让严世藩心中痒痒的。   所以,这么一来二去的,董宣竟然是真的和严世藩建立了联系。   这对于原本根本不认识严世藩,也没人引荐,自己个硬是搭上了关系的董宣而言,真是不容易的,这可是让他好一番琢磨的。   只是,这份用心用错了地方,没有用在勤政爱民上。   “估摸着有十几人。”   下面跪着的探子回话,湖州那边也有他们严家撒去的眼线,就盯着湖州那边的动静呢,这锦衣卫虽然不好招惹,更不敢招惹,可他们不过是看个人数罢了,这并不是什么难处的。   毕竟,锦衣卫押送囚车也要在路上走啊,自然会被人看到的,算不得什么机密,只不过是消息传到进城这边的速度快一点罢了。   “真是个作死的家伙。”   严世藩打了个哈欠,臃肿的身子在椅子上来回蹭了一下,满脸困意。   对于严世藩而言,有利用价值的,那才是他值得关心的,而这董宣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原本他严世藩的不会管这事的。   至于说董宣是他严世藩的人,这一点,严世藩根本就不认的,整个大明朝给他严世藩送礼的官员多了去了,总不能都是他严世藩的人吧?   那么多送礼的官员,严世藩能记住名字的没几个,有的是转眼就忘了,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在严世藩看来,他能记住董宣的名字,对董宣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只不过,这次,严世藩虽然不乐意管这事,尤其是这事还牵扯着锦衣卫,可他还是要管一管的,不为别的,这案子,曾毅牵扯进去了。   原本,一个进士罢了,严世藩根本不放在眼里,进士他见的过了去了,凭什么记住曾毅的名字?   可奈何,曾毅是敢在酒楼内公然骂他的进士,更是敢和他对着干的。   而他更是因为曾毅被老父训斥了好几次了,这憋在严世藩的心中,他可是受不了的,所以,他自然是要给曾毅找麻烦了。   而且,这案子若是能给改了,到时候,曾毅是在劫难逃。   这对于严世藩而言,是一种乐趣,正好让满朝文武那些个不长眼的官员看一看,这朝廷,到底是谁做主的。   “下去吧,那边的人撤了吧。”   严世藩打了个哈欠,这次之所以往湖州那边撒人查探消息,为的就是这事,如今这事既然已经定了下来了,那湖州那边如何赈灾的,严世藩可是没心情去管的。   “可惜了那些银子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真不想救他啊。”   严世藩自顾自的说着,浑然不怕这话被这探子听去,都是他的人,自然该知道他的脾气和手段,谁若是敢说不该说的话,那他严世藩绝对会让其尝一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徐老儿,让你这老小子瞧一瞧,大爷的能耐,锦衣卫大爷也不怕。”   严世藩嘿嘿笑着,独眼闪过一丝精光,不管严世藩如何的贪赃枉法,如何的品行恶劣,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严世藩的头脑,绝对是一流的。   若非是严世藩做事太过,以至于弄的朝廷乌烟瘴气,心中对他有怨恨的官员极多,单是一对一的争斗,徐阶绝对不会是严世藩的对手的。   可以说,严世藩最后之所以败,并非是完全败在了嘉靖对他父亲的冷淡,更多的是败在了其满朝树敌的情况之下。   甚至可以说,严嵩的晚年其实是有被严世藩拖累的嫌疑。   若不然,以严嵩现在的年纪早就没精力处理政务了,这个年纪,也该带着些嘉靖对他的不舍告老还乡了。   若是如此,那他还能继续的风光下去,毕竟嘉靖对他还有些不舍,不会轻易让旁人动他的。   而且,既然已经告老还乡,自然不能在继续为祸朝堂了,在加上嘉靖对他的不舍,或许也没有官员愿意轻易招惹他了。   想寻仇,那也是有前提的,不能给自己带来麻烦,若不然,还是不寻的好。   可偏偏,严世藩的才能这个时候彻底展现出来了,这是等于逼着百官去对抗他,非要把他掀翻了才行。   毕竟,严嵩的年纪虽然大了,可身体还健朗着呢,且,严世藩可还是壮年呢,朝臣们就算是想熬到他们父子其中一人归西也是没多大希望的。   既然如此,熬不到希望,那结果很显然,只能是拼了。   所以,严嵩最后的凄惨晚年,其实有很大的原因则是出在严世藩的身上。   而这其中,徐阶,则是严家父子两人都给彻底得罪了的,严嵩先得罪徐阶,然后严世藩这个做儿子的更深,处处想要压徐阶一头。   徐阶那可是内阁大学士,次辅,其心计算计、隐藏之深,是旁人根本无法看出来的,得罪这样的人,严家父子能有最终的凄惨结局,也算是正常。   “一群蝼蚁。”   严世藩嘴里嘀咕着,已经是躺在椅子上不动了,他身子太胖了,平时更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极容易发困的,哪怕是吃了不少的补药,可精气神已经是损的太多了。 第五十四章 大势所向   “这些怕是不够。”   徐阶翻阅着手中的纸张,脸上闪过一丝苦笑着之色:“严家父子罪名滔天,可咱们陛下有心庇护他们,单是这些,还是不够的。”   “除非有真正的能让陛下动怒的罪证,而且必须证据确凿方可。”   说着话,徐阶把手中的纸张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看着户部右侍郎赵贞吉,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这赵贞吉虽然比他小五岁左右,可却也算是他的门人。   赵贞吉为人正直,可在如今的朝廷上却是容不得这类官员的,严嵩多次对赵贞吉进行打压,方才最后逼的赵贞吉聚在了他徐阶的身边。   只不过,这赵贞吉虽然聚在了徐阶周围,可却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面子都不给。   当然,这个翻脸是指政见不和的时候,倒不是要真的和徐阶闹掰了。   可以说,赵贞吉的脾气严嵩容不下,徐阶也有些容不下,可偏偏,徐阶就算是容不下也要容。   谁让他徐阶是清正之臣呢?   所以,对上赵贞吉的时候,饶是徐阶,说话也是要有些小心的,毕竟,这位虽然正直不假,可也是个老狐狸,只比他小五岁左右的老狐狸,不是那些个后辈官员能比的。   而且,赵贞吉虽然官职在朝中不算大,可其官声却是不小,尽皆来自于他的正直,这也是徐阶要用的地方。   “如若陛下不想治罪于他,何来动怒之说?”   果然,赵贞吉双眉一挑,就有些怒意了,赵贞吉和严嵩之间,可以说是有不少的怨恨的,只可惜,别说赵贞吉了,就是徐阶尚且不敢和严嵩硬碰硬呢。   所以,赵贞吉的下场可想而知,这次,若非是他及时寻求了徐阶的庇护,怕是现在是不可能在京城继续呆着了。   可想而知,赵贞吉心中对严嵩的恨意。   赵贞吉的这一句话问的很是尖锐,若是陛下不想对严家父子开刀,不想治他们的罪,那最后不管朝臣上多少的折子,也不管严家父子到底有多少滔天的罪名,都是无用。   换句话说,历史上多少的名臣忠臣郁郁不得志甚至是遭了大罪,还不是皇帝不喜欢他们么?   直白一点,皇帝的喜欢决定着臣子的未来。   所以,赵贞吉现在这句话其实就是在问徐阶,现在的情况,皇帝不想治严家父子的罪名,想要庇护他们父子。   这种情况该怎么改变,请徐阶这个内阁次辅给拿个章程出来。   “难啊。”   徐阶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是苦笑连连,甚至对赵贞吉也微有些动怒了,这种情况若是他能有解决的法子,严家父子还会一直这么在朝廷中猖狂吗?   他徐阶要是能让皇帝改变心意,这内阁首辅的位置早就是他徐阶的了。   只可惜,这话,徐阶不能说出来,他是内阁次辅,虽然明面上屈服严家父子,可暗地里可是好不容易建立了倒严的势力的。   这个时候,要是他这个次辅都说没办法,那传出去以后,那些因为想要倒严而暗中围在他身边的官员肯定是要弃他而去的。   “再难,也总是有法子的。”   徐阶一手揉了揉眉心,这是一个很费神的事情,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算计:“咱们奏折一封封上,总会让陛下对严家父子有所间隙的。”   徐阶所说的这个法子,是最无奈的法子,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这个法子是最下乘的法子之一,那就是那些敢弹劾严嵩的官员,严嵩肯定会一个一个的慢慢收拾他们。   虽说这些个官员胆敢弹劾严嵩肯定就知道后果的,可,这可是去势啊。   每次损失些力量,倒严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的。   “在想想别的法子,总是会有更好的法子。”   徐阶这话,也算是说出了个法子来,你们谁说这个法子不行,那成,你们可以说个更好的法子出来。   若不然,要么咱们就是照着这个方法进行,要么是一起想法子。   这样,哪怕是笨法子,终究是给倒严的大臣们一丝希望,不至于从他徐阶身边离开,这就足够了。   赵贞吉苦笑,他也知道,倒严难,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奸臣兴风作浪,而最终让奸臣伏诛的法子,其实都是意外,或者说是其自己作死了。   而现在看来,严嵩虽然老了,可严世藩的心思却是精明着呢。   虽说严世藩做的恶事不少,真正能把他掀翻的也不少,可问题是,没有证据。   那些个众所周知的都是不能够对严世藩有多大动静的,真正有杀伤力的,严世藩的做的滴水不漏,根本不留任何证据。   要不然,朝中百官岂会任由严世藩兴风作浪?   归根到底,是严世藩太过精明了,除了没有像他老爹一般在嘉靖跟前得宠外,谋算甚至可以说是超过了他老爹严嵩如他这般年纪的时候了。   “让下面的人查,总是能查出些什么的。”   徐阶使劲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方才悠悠开口,道:“进来,陛下对严嵩也有些生疏了,估摸着就是因为严世藩的原因。”   徐阶这话的内容,旁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毕竟,皇帝不是任谁都能见到的,尤其是这牵扯到了内阁层面,且当今圣上一般不怎么见臣子的。   这话,若是真的,那对赵贞吉他们这些倒严官员的鼓舞将会的巨大的。   “当真?”   赵贞吉原本略带萎靡的神色陡然焕发荣光,双眼眨都不眨的盯着徐阶,生怕刚才是听错了。   若是旁的时候,有人敢质疑他这个内阁次辅的话,徐阶肯定是不高兴的,可这事,他也知道,不是赵贞吉质疑,而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面带平和的点了点头,徐阶道:“自然是真的,老夫岂会拿此时胡说?只不过这事尚须保密,不能让旁人知晓了,若不然,真有人急功近利之下,做出些糊涂事情来,可就遭了。”   赵贞吉连连点头,异常兴奋:“您放心,这事,绝对不会传出去的。” 第五十五章 不同效果   乌程县外,曾毅的车马已经准备出发了。   这次曾毅回京,裕王亲自出城送行,这对于旁的官员而言,这可是难得的荣耀。   孙坤也在送行的队伍当中,异常羡慕的盯着曾毅,原本,曾毅回京,估计也就孙坤前来送他。   可这裕王既然出面了,那旁的人哪怕不给曾毅面子,也要给裕王面子,倒是多了几个官员,不过,官职都不大,都是些小官罢了。   毕竟,湖州的大官已经被抓了,别的县的官员又要赈灾之类的,根本不可能来,更何况,他们敢来,曾毅也不敢让他们送啊。   “这次湖州之事多亏贤弟费心了。”   裕王冲着曾毅拱手,嘴角含笑,这话可是他的肺腑之言了,这次来湖州,他可是什么都没准备的,仓促之下接的旨意,且湖州这边情况紧急,根本没耽搁就来了。   而且,他王府的那些个臣子参谋可是没一个能跟来的,若非是曾毅从旁出谋划策,或者说,若非是曾毅早就把一切给准备好了,只剩下让他裕王点头,这事情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平稳度过的?   所以,裕王心中对曾毅的能力自然是十分认同的。   “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曾毅笑着拱手:“能劳殿下亲自来送,已经是臣莫大的荣幸了,殿下还请回去,微臣这就上路了。”   “不急,不急。”   裕王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既然是来送你的,哪能你还没走,本王倒是先回城了?没这一说。”   “今日本王是以朋友的身份来送行的,并非是什么王爷,你也不必那么拘束,尽管先行就是了。”   裕王的脾气的确十分的好,没什么王爷的架子,尤其是对曾毅这态度,羡煞了旁边的官员。   若是裕王日后登基称帝,而曾毅还能保持现在和裕王这关系,不说别的,一个朝中的三品上大臣位置是跑不掉的。   不过,虽说羡慕裕王对曾毅的态度,可是在场的官员也都清楚,曾毅的能力是他们拍马都赶不上的。   而且,曾毅的年纪还在那摆着,可以说是少年英才。   曾毅微微一笑,倒是有些从善如流:“既然如此,那小弟就先行出发了。”   曾毅的这句话让旁边送行的官员都是一惊,裕王刚才话虽然是那么说的,可是谁知道那是不是戏言。   若真是句玩笑话,曾毅这么顺杆子爬,那怕是要遭。   几乎是在曾毅说话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偷偷看向了裕王的神情,想要知道裕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好。”   裕王双眼却是一亮,脸上笑意更浓了,他生在皇家,是有一个兄弟不假,可却根本就无兄弟之情。   而虽说他裕王脾气很好,可真敢像曾毅这样在他跟前的,可是没有一个人。   曾毅这从善如流,可以说是恰恰到了裕王的心坎里了。   “一路慢行,等为兄回京之后,咱们在聚。”   裕王冲着曾毅拱手,这态度,让旁边盯着曾毅的大小官员双眼冒光。   冲着裕王点了点头,曾毅不在说话,转身上了马上,随即一行人马开始前行。   “路上都小心点,打起精神。”   马车内,曾毅轻声嘱咐,这次回京,曾毅不认为会有多太平,所以,他才之前让锦衣卫送了一份折子进京。   有那道折子在,他曾毅肯定会被更多的的官员包括士林中人所关注的,到时候,严家父子哪怕不在乎这些,可是皇帝呢。   严家父子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因为他们毫无顾忌,可是,却要在乎皇帝的看法。   这道折子上去之后,严家父子要是还敢对曾毅如何,那皇帝心里肯定会更加的厌恶严家父子,有些事情,不能太过了,最起码,不能把皇帝当成是傻子。   不过,虽然曾毅不认为会出什么事,可小心些还是好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用他嫁祸严家父子。   而与此同时,押送知府董宣和同知赵书元的囚车也已经到了京城。   这中间倒是没出什么误差,只不过,曾毅的折子倒是出了一点意外,原本曾毅是想让锦衣卫送去给徐阶的,让其代为呈给皇帝。   可却被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给截下来了,按照朱希忠的话,这折子用不着那么麻烦。   “这折子是曾毅那小子写的。”   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嘉靖看完手中的奏折,面无表情,根本不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什么来。   “是。”   朱希忠弓着身子,轻声道:“是曾毅托锦衣卫的人送进京来的,原本,是要送给徐阶的,不过下面的人禀告之后,希忠就给要了过来,直接呈给陛下您了。”   “希忠认为,这折子不必经徐阶之手。”   嘉靖微微点头:“你看了么?”   朱希忠赶紧摇头:“臣不敢擅自翻阅奏折,直到刚才进宫前方才撕了奏折外面火漆封着的纸张。”   微微叹了口气,嘉靖把奏折递给旁边的黄锦,道:“拿去给看看。”   黄锦立时会意,把奏折递给了朱希忠。   嘉靖也不说话,直到朱希忠把奏折看完了,方才道:“如何?”   朱希忠略微犹豫了一下,道:“臣觉得,有些鲁莽了,毕竟年轻。”   朱希忠这话,算是不认同这折子,可同时又是在为曾毅辩解,年轻气盛,有情可原。   嘉靖罕见的露出一丝笑意:“年轻好啊,敢于直言,没那么多的心机,好,好啊。”   朱希忠楞了一下,他刚才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这类折子他看多了,都是无用,甚至让皇帝发怒。   可曾毅的这道折子,也差不多,同意是……。   朱希忠猛的楞了一下,旋即,想到了这奏折的差异,心里震惊,却是有些不可置信。   若是真如此的话,那曾毅此子,可真是厉害了,不可小觑。   “把这折子传给内阁,让内阁也瞧瞧,好生瞧瞧。”   嘉靖闭上双眼,任由奏折握在朱希忠手里:“你就在内阁等着,别让那不开眼的东西给撕了,内阁看完之后,送去给严嵩那老家伙瞧一瞧。” 第五十六章 罪不在其   内阁,并非是随意一个官员就能进来的。   内阁在百官心目当中,在天下士子心目当中,那是神圣的地方,是其一生所向往的地方。   以前宰相位置没被废除的时候,天下士子的愿望是封侯拜相,如今宰相位置已经被废除,而爵位获取之难罕见。   所以,这内阁阁老的位置,其实也就相当于以前的丞相位置了,这自然是要被天下士子盯着了。   锦衣卫的人在怎么厉害,也是不敢来到内阁撒野的,如此,那就是真的毫不顾忌的打天下士子的脸了。   平日里,的确百官顾忌惧怕锦衣卫,可锦衣卫也不能真的就撕破了脸,来内阁闹腾,那可不是和某个官员作对,也不是查某个官员了,而是和天下士子官员为敌。   就算是锦衣卫,也没人愿意自己惹这是非的。   所以,内阁这边,锦衣卫的官员机会没来过,或者说,就算是锦衣卫的官员想来,有资格来的,也就都指挥使一人罢了。   而如今,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来了。   这位成国公如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穿着锦袍,就站在内阁的大殿当中。   “成国公。”   今个严世藩没来内阁,内阁当中自然是以徐阶这个次辅为首的,或者说,内阁也就剩下那么一个阁员了。   “今个成国公怎么想起来内阁了。”   徐阶说话倒是有分寸,朱希忠有两重身份,一是成国公,二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徐阶这一句话,先是定为朱希忠以成国公的身份来内阁,那,倒是没什么了,整个大明朝的国公也没几位的,来内阁,自然是可以的。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徐阶心里也清楚,朱希忠来内阁,肯定不会是以他国公的身份来的。   国公的身份,其实就是个混吃等死之类的爵位,不管事的,当然,谁也不敢不给面子。   但是,若是真是国公的身份,那就不会来内阁的。   所以,朱希忠现在既然站在内阁了,那肯定是以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来的,只是,这话,徐阶不能说破。   若不然,真说破了,让锦衣卫这个让天下士子憎恨,百官痛骂惧怕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站在内阁,徐阶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其交谈?这都是不好把握的。   “今个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的。”   朱希忠冲着徐阶微微点头,虽然锦衣卫和内阁不对付,可并不代表朱希忠和徐阶就有什么矛盾了。   不对付的,不过是锦衣卫这三个字罢了,朱希忠才接任锦衣卫多久,可是和徐阶无冤无仇的。   不过,虽然如此,可这内阁,朱希忠也不愿意多呆的,是以,说完这话之后,从袖筒里掏出了曾毅的那道奏折:“陛下让诸位阁老看一看这道奏折。”   说完这话,朱希忠将奏折奉上,同样的,徐阶双手接过。   “国公先请坐下。”   徐阶冲着成国公拱手,让外面伺候的人进来搬椅子。   “不用了。”   朱希忠抬手止住了下面人的动作,冲着徐阶及蔡云程道:“两位阁老先看奏折,之后,这奏折还要送去严阁老府中。”   一听朱希忠这话,徐阶捏着奏折的右手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翻看奏折,原本紧皱着的眉头,随着奏折的翻阅逐渐舒展开来,甚至一手开始捋着下巴处的胡须了,显然,心情非常的不错。   半晌,徐阶方才一字一句的将奏折看完,递给了旁边等着的蔡云程,然后冲着朱希忠道:“这奏折,陛下可曾说什么了?”   徐阶这话,声音压的很低,毕竟对面虽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却又是成国公,所以,徐阶才会这么问的。   “未曾有话。”   朱希忠摇头,嘉靖那边的情况,他肯定不能说出来的。   “这道折子两位阁老看过心中有数就成。”   朱希忠说完这话,就不在吭声了,直到蔡云程看过,递过来,接了奏折,拱手离开,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云程以为如何?”   徐阶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臣子弹劾别的大臣的奏折,皇帝若是有心维护,自然是不会让别的朝臣看到的。   可曾毅的这道奏折,陛下却让内阁看了,之后才送去严府的,这其中的意思可就大了。   “此子有大智慧。”   蔡云程叹了口气,没有对奏折上的内容说什么,而是说了一句关于写出这道奏折的曾毅的话。   可,恰恰这么一句话,其实也代表了蔡云程对这道奏折的看法。   满朝文武,那么多的弹劾奏折,全都被皇帝压下了,可曾毅,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罢了。   一道奏折竟然让皇帝动了心思,这只能说曾毅是有大能耐的。   虽然奏折里把严嵩夸的跟个什么似得,可,只要严世藩不能乱蹦跶了,那以严嵩这个年纪,自然也要告老还乡了。   如此一来,百官的目的等于是达到一大半了,至于别的,日后在说。   不在朝中了,谁还惧怕严世藩,还不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可以说,曾毅的这一道奏折,可以说是一箭穿心。   “陛下既然将这奏折让咱们看了,或许,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吧。”   徐阶双眼眯了起来,不得不承认,曾毅的这道奏折的确有大智慧,以退为进,以夸为刀,可以说的端的厉害。   皇帝肯定能看破曾毅的心思,可皇帝要的是脸面,严家父子的事情,闹到如今,朝中什么情况皇帝也清楚。   皇帝之所以不退步,那是没台阶下,且当今皇帝强势,哪怕如今上了年纪,也不可能改变性格的。   而曾毅的这道奏折,其实就是给了皇帝一个借口,一个台阶,同时,也是给了百官一个借口,一个台阶。   皇帝若是愿意,可以趁机改变之前的主意态度,而百官只要稍微退步,这事也就成了,日后真论起来了,皇帝自然是圣命,百官无错,严嵩无罪,一切滔天罪名尽皆归在严世藩的身上。   可没了严世藩,严嵩又该何去何从,这结果其实谁心里都该清楚的。 第五十七章 严府   只不过半天的时间,还未到傍晚,曾毅奏折上的内容不知道怎么的,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至于这奏折上的内容是如何传出来的,不必多想,肯定是内阁那边的动作。   毕竟,严家父子不傻,肯定不会传出这种事情来。   而锦衣卫那边,更不会了,这事怎么着也牵扯不到他们身上,严家父子在怎么闹腾,也不敢找他们锦衣卫的麻烦。   所以,这事情,锦衣卫没必要趟这趟浑水,而且,锦衣卫是专门负责给皇帝办事的,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敢瞎掺和,若不然指不定让皇帝以为他们和朝中某些大臣有勾结呢。   排除这些,这奏折的内容传递,肯定是内阁这边泄露出来的了。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子不教父之过,等等,这些话,全都出现在了曾毅的这道奏折当中。   这道奏折当中,曾毅把严嵩树立在了正义的一面,而严世藩,则恰恰相反,成了顽劣子弟无恶不作,简直是天怒人怨。   对于曾毅奏折里简直把严嵩给推到了一个天大好人的说辞,没人在意,谁都不傻,自然知道曾毅这道折子其实是以这种罕见的手段来弹劾严家父子的。   换句话说,如果能扳倒严家父子,早就扳倒了。   既然不能扳倒严家父子,那扳倒严世藩也成,毕竟严嵩现在的精力根本就无法处理朝政,且一旦受此打击,怕是身体会更差。   所以,不用管严嵩,只要扳倒严世藩就成了。   至于名声?天下谁人不知严家父子是什么样的人,曾毅的一封奏折不会真的为他们正名的,更何况是一封以扳倒他们父子为目的的奏折。   “千杀的。”   严嵩和严世藩父子两个在书房内呆了有小半天了,外界的传言,他们父子自然也得到消息了。   对于外界的传言,严嵩父子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名声原本就不怎么样,提起他们父子,有的只是骂名,这点严家父子心里清楚。   严家父子在意的,是皇帝的态度。   皇帝把这道奏折发给了内阁,然后才传来了他严府,这其中的意思可是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他严嵩的维护了。   这才是严家父子在意的地方,若是一旦没了皇帝的宠信,他严家父子面对如狼似虎对他们父子憎恨入骨的百官,岂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别看百官平日里都文绉绉的,可这些个文臣,杀人那才是不见血的。   而且文臣们折腾人,有的是阴损的法子,让人防不胜防。   “才子啊。”   严嵩许久,方才叹了口气,老脸抽搐了一下,缓缓道:“这曾毅小子,倒是个才子,只是可惜,与咱们严家为敌。”   严嵩虽然是奸佞,可其并不否认曾毅的智谋,有些事情,不必否认,输了就是输了,何必非要找借口?   “如此的年纪,如此的心计谋算,满朝文武多少年了,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他一道奏折做到了。”   “虽说这里面有这些年来陛下原本就有这心思,可他的这奏折,怕是满朝文武无一人能够想到。”   严世藩呲牙,的确,他虽然不喜欢他老爹说的这些话,可,这话是事实。   “此子,早些就不该留他性命。”   严世藩的独眼中尽是寒意,双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倒是让这混账踏着咱们严家起来了。”   “多少年了,还没人敢把咱们严家当成是踏脚石的。”   严世藩这话说的不错,虽然满朝文武多数官员都想扳倒他们严家,然后因此得名,可没有人能成功,而且,下场都很惨。   而且,那些个官员可都是位高权重,若不然也没能力对他们严家发动攻击。   可曾毅倒是厉害,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竟然借着他严家博得了名声,想必用不了多久,曾毅的名声会更大,而伴随着的则是弹劾严家的那一道奏折。   “动不成了。”   严嵩叹了口气,若是之前,他们想杀曾毅,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要了曾毅的小命,只不过之前以为没那个必要,不值得为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较真,若是那么做,严家还嫌丢人呢。   可现在倒好,对曾毅有了杀机,可却又不能动手了。   这个时候,曾毅真要出了什么事,那肯定是要算在他严家头上的,百官那边不必提,严家根本不担心。   可是皇帝呢,皇帝会怎么想他们严家父子,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明个我去见陛下。”   严嵩声音有些萎靡,也听不出往日的威严来了,只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你好好呆着,别在惹出什么乱子了,内阁也别去了。”   平日里,严世藩是不怎么听话的,甚至经常和严嵩对着干,不认同严嵩的处事方式,可是现在,严世藩很是听话的点头了。   这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其实很可笑,一直纵横朝野的严家父子竟然因为曾毅的一道奏折被逼到了一个死角上。   这真的是很可笑,严家父子可以说是纵横朝堂无敌手,连内阁的那些阁老六部的尚书等都不能如何他们父子。   可曾毅一个九品小官的奏折,竟然比百官一起上奏都要强的效果。   这果然是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结果,在这小河沟内竟然有想要翻船了的迹象。   可现在严世藩也没法子,他陛下要顾及皇帝的想法,若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对曾毅的报复,只能是暂时压下来。   只要过了这阵子风波,他可以保证,让曾毅生不如死。   “只要陛下那边没事,别的,都好说。”   严嵩叹了口气,他这话其实是自己安慰自己,陛下那边若是无事,这道奏折也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更不会闹的满城尽知了。   “应该没事。”   严世藩虽然也有些担心,不过这个时候,肯定不会说什么露怯的话:“您在陛下跟前那可不是一两年了,这么多年了,陛下总不能因为这一道奏折,就真对咱们父子两个无情了,该是警告罢了,日后,孩儿小心些也就是了。” 第五十八章 局面   等到曾毅的马车到京城的时候,他弹劾严世藩的奏折已经传遍了多半个大明朝了。   按理说,钦差离京,回京之后,在没得皇帝召见之前,是不准归家的,不过,这个规矩慢慢的也就改了。   如今,这个规矩成了离京的钦差回京之后,需向吏部递过去一份文书,然后在家候着,以便皇帝随时召见。   曾毅虽然不算上什么钦差,可这个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在向吏部归还了文书之后,曾毅就回家了。   曾毅的伯父伯母之前离京的时候,原本是想着让曾毅的那两个哥哥来京城一个,顺便在这边做些生意的。   可惜那边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曾毅的两个哥哥倒是没来,不过,送来的丫鬟仆人还是来了。   这几个丫鬟仆人曾毅也都认识,都是家中的老人了。   若非是家中老人,曾毅开门进院看见多了这么些人,不管他们说什么,肯定是不能信的。   “二哥病了?”   曾毅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听着旁边的周同细说,难怪家中两位兄长没过来一个,原来如此。   这周同是老宅管家的孩子,和曾毅年纪差不多,做事稳当,忠心也是有的,所以这次被派来了京城,帮曾毅管着宅子。   “严重么?”   曾毅有些担心,毕竟这年代的医疗不发达,甚至可以说是落后也不为过的,一个后世简单常见的感冒发烧都有可能让人丧命的。   “倒是不怎么严重,该是冻着了,大夫说吃几幅药就好了。”   周同小心回答,说实在的,让他来伺候三少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为了能伺候好三少爷,他家老爹还特意给他嘱咐了不少事情。   没别的,在富贵的人家也不如官员强。   来给曾毅当管家,那好歹也是官员家里的管家了,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瞧瞧知府大老爷家里的管家出面,谁敢不给面子?   虽说三少爷现在官职不高,可那也是个官啊,而且,三少爷还年轻。   “那就好。”   曾毅微微点了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得,轻轻摇头,他这个二哥他可是太清楚了,那是懒散惯了,估摸着或许是不想来京城管事,装病也是有可能的。   这倒是曾家的一个不错的情况了,曾毅不必提,不管在怎么如何,那是他大伯家。   大哥和二哥两人可是没有丝毫争夺家产的趋势,真真是兄弟和睦,这种情况可是极为难得的。   “平日里出门注意些。”   曾毅转而看着周同,叮嘱道:“最近京城有些不太平,万事多留些心,别出们谁给你搭话就信了他们,懂么?”   不怪曾毅提醒周同,这里是京城,不比老家府里。   尤其是这次他的一道奏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的清名是有了,可也彻底把严家父子给得罪死了。   满朝文武当中,对抗严家父子的官员是不少,可也有不少聚拢在严家父子身边的官员。   所以,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小心行事,以免出现什么差错了。   “老爷您放心,小的记着呢。”   周同脸上带着丝兴奋之色。   苦笑着摇了摇头,曾毅颇为无奈的道:“在老家怎么叫的,现在还怎么叫,不用改口。”   “好嘞,少爷。”   周同嘿嘿笑着,在老家的时候,他和曾毅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或者说曾家对待下人是很不错的。   “那些个丫鬟仆人你问问,要是愿意留在京城的,就留着,不愿意的,想回去,给他们些盘缠,咱们在京城在找些丫鬟。”   曾毅这话倒是出于好心或者说是同情心泛滥了。   “少爷,这次老夫人让带来的都是咱们家里签了卖身契的,就算是回去,估摸着他们也找不着家了。”   周同这话不难理解,那些个签了卖身契的,一般都是小的时候就买来了的,这个时候,他们哪还能记得家啊。   “恩。”   点了点头,曾毅没在说什么,这次除去周同外,老太太也就派来了三个丫鬟两个随从,算多,也不算多。   曾家在老家那也是有钱人家。   “家里的事你看着安排吧。”   曾毅摆了摆手,道:“老夫人让你带来的银子,你也管着就是了,不过开支用度做个账册出来,日后这家总是要慢慢大起来的,规矩,慢慢的来。”   周同连连点头,账册,这并不是曾毅对他的不信任,周同根本就不会往这上面想,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开支用度都是有账册的。   等周同离开书房之后,曾毅方才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这一路赶回京城,虽说好在没发生什么意外,可曾毅也累的够呛,这可是坐的马车,颠簸了这么长时间,他身子骨真是有些受不了。   而且现在还有更让曾毅头疼的事情。   原本,曾毅的奏折是想经徐阶之手呈送皇帝的,至于严世藩那边,事后肯定能得到风声,毕竟严家势大,宫中有给他们透漏消息的很正常。   而且,曾毅要的就是这个目的,让严家心有忌惮。   可现在,谁曾想,中间出了差错,折子上的内容闹的满城尽知,甚至多半大明朝的疆域估计都已经传了过去。   如此一来,曾毅的清名自然是有了,而且还是天大的清名,可同时,他得罪严家也彻底得罪入骨了。   虽说曾毅明知道严家父子蹦跶不了多久了,可问题在于,严家父子的势力太大了,在倒台之前的这段时间内,会不会先把他曾毅给弄死。   “难啊。”   曾毅深出了口气,如今的局面,对他曾毅而言,是风光之下藏着致命的危险,当然,若是严家父子倒台,那他曾毅日后自然会落下大量的清名而且在没任何的危险。   危险和机遇的并存的,一旦严家倒台,那他曾毅日后不管如何,肯定是要往上走一走的,天下读书人包括官员都要给他曾毅几分面子,当然,这个面子若是在曾毅没有实力之前,只能是轻微的几分薄面罢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曾毅渡过眼前这个局面。 第五十九章 静观其变   “这小子,倒是胆大。”   内阁次辅徐阶府上,徐阶满脸笑意的看着对面坐着的上了年纪的官员,他嘴里的这小子,自然是指的曾毅了。   这几天,曾毅这个名字在京城内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上到内阁首辅下至平民百姓,谁不知道这个名字?   而在更多倒严官员眼中,曾毅俨然是不惧权势的代表,是年轻一辈士子官员当中的领头羊,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风骨二字,让许多原本已经对倒严心灰意冷的官员重新燃起了希望。   “以一道奏折之威,形成如今这个局面,着实难得。”   对面坐着的官员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同时脸上更带着一些的若有所思:“若是真是曾毅所为,那他的才智谋略,远超旁人。”   “他这年轻一辈当中,怕是没人能比过他了。”   说完这话,对面坐着的穿着青灰色衣服的官员顿了顿,又接着道:“可若是这曾毅背后是有人指点,那就牵扯的多了。”   的确,这青灰色官员所说的话,其实也是徐阶担心的事情。   若是这道折子是曾毅自己想出来的,那只能说曾毅胆量过人,有勇有谋,这到没什么,毕竟,历来有才的人多了去了,最后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可就没人清楚了。   可,若是曾毅背后站着有人,那,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可就有待商筹了。   “已经让人去查了,该没什么意外的。”   徐阶缓缓开口,虽然有这方面的担心,但其实这个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有问题的话,那之前曾毅也不会差点被严世藩打死了。   徐阶已经让人打听过了,包括被请去给曾毅看伤的大夫,原本已经断定曾毅是活不过来的了,可谁能想最后竟然生还了。   可以说,曾毅能躲过那一劫,纯属天大的幸运。   若曾毅背后真有高人的话,总不能是把这些都给算计进去了吧?   至于曾毅的背景,对于内阁次辅而言,想调查也不难,难的是这其中有什么隐秘没,目前看来,是没有的。   当然,还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曾毅在太湖那边遇到什么高人了,这么指点了他一番。   毕竟,虽说现在所有人都是对曾毅那道奏折的夸赞,可徐阶他们这些个高官而言,看到的可不只是这些表面的东西,他们看到的,更多的是隐藏在深处的缘由。   “若是这一切都是此子一人之力,用心教导,日后朝中会在多一栋梁的。”   穿着青灰色衣服的官员脸上闪过一丝欣赏之色,他们这些个高官,的确都有各自的利益,但是,忠臣和奸臣的区别在于分寸。   奸臣不懂得分寸,不识大体,只顾着自己。   而忠臣,大多数忠臣其实也有自己的利益的,但是,他们识大体,在大是大非跟前能够清楚到底该怎么选择。   且,哪怕是小事上,也不会有太多出格过分的地方。   “一道奏折罢了。”   徐阶说完这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的确,说起来不过是一道奏折罢了,说起来简单,可这一道奏折所起的效果,是百官包括天下士子都在期盼的结果。   是无数百官士子努力而得不到的结果。   这道奏折当中,包含了大智慧。   “让下面的人去和他谈谈。”   徐阶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以他这等身份地位,并非是任谁都能见到他的。   曾毅虽然因为这道奏折而得名,甚至他徐阶也十分看好曾毅,可,他们两人的差距太大了,一个是内阁次辅,一个九品小官。   一个门人弟子满天下,一个毫无根基。   这世上的才子很多,徐阶不可能每个都会见的。   除非曾毅能够真的让他满意,再者,也是最为主要的,这个时候,徐阶不能见曾毅。   哪怕徐阶对曾毅如何的满意,想把曾毅拉来在他的麾下,现在也是不能的,至多就是让下面的门人弟子去见曾毅,先和曾毅建立关系罢了。   而且,就算是如此,还是要小心行事。   如今曾毅虽说得了天大的声誉,可同时,也成了即将到来随时有可能发生的风暴的中心点。   在这场风暴中,肯定有不少官员会尽皆全力去保曾毅,哪怕他们从不认识,没有任何的交集,可同时,也会有严系的官员要至曾毅于死地。   严系官员要至曾毅于死地的原因很明了,不必多提。   而倒严的官员,必须要保曾毅,曾毅一道奏折对倒严的助力绝对是巨大的,如果这种情况下,任由曾毅被严嵩的势力加害。   那所产生的后果,将会是巨大的,将会有无数士子因此而心寒的。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倒严势力必须要全力去保曾毅。   而徐阶,这个倒严势力的暗中领导者此时更是不能和曾毅见面了,若不然,让旁人真觉察出什么了,那可就不好了。   徐阶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静心潜伏,肯定是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暴漏他自己的。   且,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徐阶可以肯定,西苑的那位虽然专心修道,可锦衣卫肯定是暗中关注这件事的进展的。   一旦有什么情报,肯定会报给宫西苑那位的。   徐阶可不想让西苑那位认为这件事是他在背后主导的,若是这样,他可是背了天大的黑锅了,而且,这件事也有可能因此而改变趋势。   所以,现在根本不是接触曾毅的最佳时期,一切,静观其变。   “这几天陛下肯定是要召他,什么时候,都那个时候在说吧。”   青灰色衣服的官员深吸了口气,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西苑那位也有意如此,所以别看曾毅是九品官,这次肯定也是会被召见的。   而曾毅一旦被召见,到时候,不管别的什,皇帝肯定是会问些牵扯到如今严嵩的问题的,到时候,君臣二人的问奏可就很重要的。   而那个时候,也能彻底看出皇帝到底要做什么,在这之前,还是老实点的好,省的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 第六十章 召见   皇帝对曾毅的召见,是在曾毅回京后的第九天,这将近小半个月的时候才召见的曾毅,若是从这看来,皇帝对曾毅并不重视。   或者,换句话说,皇帝对曾毅之前那道奏折的态度和群臣所想的有所左右。   “曾大人在湖州那边的事情杂家听人说了,可是都在称赞曾大人的。”   黄锦满脸笑意,一张老脸上全都是和善之色,虽说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手中权势颇重,可却没有丝毫摆架子的意思。   这并不是黄锦在曾毅跟前如此,除非是真有什么大事,若不然,黄锦总是满脸堆笑,不管是对谁。   “都是外面些谣传罢了,当不得真的。”   曾毅赶紧谦虚,冲着黄锦苦笑连连:“公公您老德高望重,可不能拿这事开下官的玩笑。”   黄锦是什么人,曾毅可是很清楚的,别看是位太监,可其却是位高权重,而且还是那种极为得嘉靖信任的,更是掌着东厂等诸多权利。   对于这种人,哪怕对方是太监,也要恭敬对着,更何况,曾毅从来没有看不起太监的意思。   黄锦笑着,摇了摇头,略微诧异的看了曾毅一眼:“陛下这几日忙的厉害,若不然,估摸着早些日子就该召你了。”   对于别的官员而言,想从黄锦嘴里换出这几句消息来,那可是不容易的。   而对于曾毅,这完全是这话黄锦看曾毅顺眼,随口说出来的,这并不算是什么不能说的。   “下官多谢公公提点。”   虽说这话对于黄锦而言,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甚至没有任何的作用,可曾毅还是要道谢的。   黄锦摇了摇头,两手拢在袖子里,笑呵呵的:“你先在这候着,杂家去禀告陛下。”   说完这话,黄锦就进了前面的大殿,而曾毅,则是束手而立,恭敬的站在那里。   进了大殿,黄锦放缓脚步,走到嘉靖身边,低声道:“陛下,曾毅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原本正拿着一本道经钻研的嘉靖微微点头,过了几个呼吸,目光方才从道经之上移开,略显浑浊的双眼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些的沙哑:“如何?”   黄锦弯着身子,小声道:“人倒是还成,谨慎恭敬。”   “这都是老奴的拙见,陛下您法眼亲自过目才成。”   嘉靖嘴角轻轻上扯,把手中的道经放在了一旁,一手扶住了黄锦的胳膊,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传他进来吧,让朕也瞧一瞧,这胆子颇大的少年郎如何。”   待嘉靖站稳之后,黄锦方才慢慢退了出去宣曾毅觐见。   得了宣召,曾毅整理了下官袍,方才大步踏入。   进了大殿,往前走三步,曾毅撩袍跪倒在地:“微臣曾毅,叩见陛下。”   说完这话,曾毅以头触地,不在吭声,也没直起来。   什么骨气之类的,在嘉靖帝根本最好收敛起来,若不然下一刻就能首级离身。   “平身。”   嘉靖沙哑着嗓子开口,不过是说了两个字,就捂着胸口一阵咳嗽,他的身子已经越发的一日不如一日了。   若是能够细心调养,自然还能好些,可嘉靖依旧我行我素,那些有毒的丹药照吃不误,这种情况,就是那些个御医也不敢多说什么。   “微臣谢过陛下。”   曾毅恭敬的说完这话,方才起身,不过,仍旧不敢抬头,弓着身子,垂头束手而立。   大殿内陷入了寂静当中,嘉靖不说话,曾毅自然不敢吭声,哪怕双腿站的发麻,都不敢动一下。   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嘉靖方才似乎是想起了跟前还站着曾毅这么个人似得,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思绪总算是回过了身,浑浊的双眼看着仍旧稳当站着的曾毅,脸上不由得露出几丝怀念之色。   “果然是年轻啊。”   嘉靖叹了口气,他如今的年纪,早就和年轻扯不上什么边了。   嘉靖开口,曾毅不知道该接话不该,可若不接话,又怕不对,接话,又怕说错,好在嘉靖说完这话,似乎又陷入了沉思当中,给了曾毅考虑的时间。   几个呼吸过去,曾毅方才缓慢开口:“陛下乃九五至尊,仙道可期。”   曾毅这一句话立时让陷入沉寂的嘉靖双眼一亮,他喜好修道,而曾毅这句话,更是合了他的胃口。   “你如何看的出朕仙道可期了?”   嘉靖虽然喜好修道,甚至可以说是痴迷修道,可却也不是任谁都能糊弄的。   犹豫了一下,曾毅重新跪倒在地:“微臣也是听了一些道听途说之下,才有此判断,并非有意窥知圣上,还望陛下赎罪。”   嘉靖倒是没多大的怒气,甚至说好不动怒,天家无私事,宫中的事情,原本就瞒不住朝中的那些个大臣,被传出去,自然也是正常。   “你且说来。”   嘉靖声音冷肃,可脸色倒是没多少的怒气。   “遵旨。”   曾毅应声,然后方才继续道:“微臣听传闻,陛下寒冬屋内不燃火盆,着单衣而不畏寒,此不为神仙之举也差之无多了。”   曾毅的这话,倒是让嘉靖面上一喜,不过,随即倒是有不自在了,曾毅说的话倒是真的,不过,和实际还是有些出入的。   他的确是寒冬着单衣,可屋内倒是有火盆的,不过,偌大的大殿,只燃了一个火盆,这和没有倒是没什么区别,嘉靖倒是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   “起来吧。”   嘉靖这次没说平身二字,而是说的起来吧,虽说这话的意思都是一样,可包含的东西,却不一样了。   “你这小子,倒是观察颇为细致。”   嘉靖声音中带着一丝的得色,不过旋即,就不在提这事了,最起码现在的曾毅,还没资格让嘉靖在他跟前谈论修仙问道之事。   “折子,朕就不看了,太湖那边的事情,你就细细的与朕说一说。”   嘉靖这话,有些出乎了曾毅的预料,已经准备去掏奏折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放了下去。   目睹这一幕,嘉靖嘴角算是有了一丝笑意,他最喜欢看这种掌控臣子,让下面臣子不知所措的场景了。 第六十一章 君臣问奏   曾毅的口才不是很好,或者说,是事发突然,亦或者说,不敢表现的太过了,所以口述的到是有所缺失。   不过从始至终,嘉靖对曾毅关于太湖那边的评价都没有说什么,直到曾毅说完。   “能够知错,不容易。”   嘉靖赞赏的看了一眼,指的自然是曾毅话中官员最开始误会伙夫锅内几乎无米的情况。   “年纪不大,倒是实在。”   嘉靖微微点头,湖州那边的事情,有锦衣卫盯着,尤其是这次锦衣卫也下了大力气打探那边的消息,嘉靖自然清楚。   之所以在让曾毅说一遍,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   对于皇帝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有才智的臣子了,如果曾毅刚才说的话,和锦衣卫上报的不一样,那等待曾毅的,怕就不是嘉靖的点头了。   “裕王也去了湖州赈灾,弹劾严世藩的折子,可是裕王让你所奏?”   历来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是没有分毫掺假的,嘉靖前一句话听似还在夸赞曾毅,带着些的和颜悦色。   可这后一句话,可就是包含着无尽的杀机了。   一旦曾毅回答的有半句不对,那怕是要落个凄惨下场了。   “裕王与微臣之间,只商量过赈灾之事,除此外,在无其他。”   曾毅额头虽然有冷汗冒出,可心中还是镇定的,这事他的确给裕王提过一次,不过,那次可是只有他和裕王两人在的。   而且当时还是在田间地头,随从离得可都是八丈远,锦衣卫的人就算在厉害,总不能藏在地底下,或者真有顺风耳吧?   而且,这种事情曾毅相信裕王也是不会乱说的。   “你一个小小九品官员,初入朝廷,如何写的出奏折上的内容?”   嘉靖问的话一句比一句严肃,一句比一句诛心,甚至可以说是把曾毅往死路上逼。   “臣虽位卑却不敢忘国忧。”   曾毅这句话虽然是躬身说出来的,可却说是中气十足:“严世藩仗着严老阁老的身份胡作非为,此乃天下皆知之事。”   “陛下虽心念严阁老之功,却不改因此而放纵严世藩胡作非为。”   “严阁老虽有功,可却也不足以严世藩如此横行霸道,若朝中官员皆如此,后辈子弟仗着父辈功劳胡作非为,置国法于何地?”   “天下臣民皆是陛下之子民,陛下乃是天下万民之君父,岂忍心看万千子民被严世藩所欺压?”   曾毅说完这些话,就站在那不动了,这几句话,就是曾毅心里也是没底的,但是,他必须说。   严家父子他已经得罪死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搏一搏的好,若不然,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可就在没在皇帝跟前说话的机会了。   而且,曾毅虽然心中没底,但是,还是有那么几分把握,他说的这些话,不至于有什么罪名的。   “万民之君父。”   嘉靖轻声念叨着,看向曾毅的眼神没有动怒,倒是带着几分欣赏之色:“你倒是会说话,比朝中的那些个老家伙都会说话。”   嘉靖的这话不知道是赞赏还是讽刺,这个时候曾毅也不敢接腔,若不然就有和皇帝顶嘴的嫌疑了,这个罪名曾毅可是担不起的。   “依你而言,严世藩该如何处置?严嵩该如何处置?”   嘉靖眯着眼睛,前一句话让曾毅刚松了口气,这句话,就又把曾毅的心给吊起来了。   原本已经站的发麻的双腿微微动了一下,曾毅扯动有些沙哑的嗓子:“朝中大事,微臣实在不敢多言,只需让诸衙门大人秉公处置即可,陛下圣裁即可。”   嘉靖呵呵笑着,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杀机四射:“你刚才的话,似乎是不信朕的,怕朕包庇严世藩。”   嘉靖这话刚落,曾毅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以头触地:“臣万不敢有此念头。”   “你到是给朕说说,若依你所奏,严嵩该当何罪,严世藩又该当何罪?”   曾毅不敢起身,仍旧已头触地:“臣不敢胡言。”   嘉靖微微一笑,侧身看着旁边站着伺候的黄锦,笑道:“这小子,倒是个滑头,这是怕朕治罪于他。”   这话说完,嘉靖看着曾毅,道:“尽管说来,朕恕你无罪。”   曾毅等的其实就是嘉靖的这句话,赶紧谢恩,不过仍旧是跪在地上:“禀陛下,严世藩虽作恶多端,然严阁老至多有教子无方之过罢了,并不能因此而治罪严阁老。”   “那严世藩,却是作恶多端,甚至听闻臣上奏的奏章竟然被其在内阁当众撕毁,试问,他严世藩何德何能,有何资格在内阁审阅奏章?”   “奏章乃臣子所奏,陛下所阅,就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也不过是从旁协助,为陛下分忧,万不敢私自截下官员奏章。”   “他严世藩虽为工部左侍郎,可又有何资格在内阁当中审阅奏章,更甚者撕毁奏章?”   “其余种种,臣不得而知,虽有耳闻,却无凭证,不敢枉言。”   曾毅这话说了一通,至于严世藩的罪名,还是没敢定下。   嘉靖眯着眼睛,刚才曾毅说的话里的缘由,嘉靖自然是知道的,如今,曾毅敢在他跟前说出来,那足以证明曾毅坦荡,这一点,嘉靖倒是颇为满意的。   “你倒是明是非。”   嘉靖点了点头:“严世藩撕毁了你的奏章,你弹劾他,这倒也没错,至于别的听闻,你虽言,可却能明白无凭无据,不可枉定,倒也算是明事理。”   “你之前的折子,尽数严世藩罪名,虽有风闻言奏的意思,不过念在你尚且年轻坦直,无祸心的份上,朕也就饶你这一次罢了。”   嘉靖说完这话,曾毅赶紧在次磕头谢恩,风闻言奏那是言官的事情,他可不是言官,这么做的确是逾越了。   而今个嘉靖的这番话,算是彻底的把他这个可能被人抓住的小尾巴给断了。   嘉靖双眼微眯,正好外面有阳光照入殿内,瞧见了曾毅额头已然发红,不由得对曾毅又多了几分满意,同时,给曾毅打上了实诚的标签。 第六十二章 满意   “户部那边,日后不必在去了,朕听闻在湖州之时,裕王和你倒是融洽,去裕王府当个伴读吧。”   嘉靖缓缓开口,脸上神情不变,这话说的似乎轻松无比。   可对曾毅而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没谁比曾毅更清楚,裕王是未来的皇帝,而且,裕王是那种肯放权的皇帝。   且裕王极为心软,对下面的臣子是极好的,尤其念旧情,其登基后,裕王府的旧臣没一个不得了天大好处的。   而且在湖州,曾毅自认为他和裕王还是对胃口的,所以,去裕王府这肯定是天大的好处了,曾毅甚至之前根本就没敢想这茬。   而且,伴读,那可是平日里和裕王一起聆听裕王府教习教导的角色,虽说其实和普通人家的书童差不多,但是却高一级。   当然,官职什么的,不重要,虽说是从九品的,看似降了半级,可这意义不同的。   “臣谢陛下隆恩。”   曾毅赶紧磕头,对臣子而言,不管是升官还是被贬,面对皇帝,谁敢抱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嘉靖饶有兴致的瞧着曾毅:“怎么?你可知这王府伴读是几品官职?”   嘉靖还以为曾毅不知道这王府伴读是几品的,所以才会谢恩,且看情形并非是装模作样。   毕竟,王府伴读这个位置,平常真没谁注意的。   曾毅恭敬答道:“臣知道,是从九品,然,陛下天恩,让臣能随裕王殿下身旁时刻聆听大儒教导,实乃陛下对微臣之爱护,更是旁人求之不来的机会。”   曾毅这答话让嘉靖有些目瞪口呆的,旁边站着从来不变神情的黄锦也是多瞧了曾毅几眼。   若是曾毅说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估计嘉靖直接就挥手让曾毅滚了,这话,嘉靖听腻味了,而且都是朝中那些个油滑臣子的话了。   若是曾毅真用了这话,那嘉靖肯定是心中不喜的,日后裕王既然能登基,证明嘉靖心中其实是中意裕王的。   自然是不希望裕王身边这个时候有这么个年纪轻轻就懂得那么多朝中老狐狸的套路。   所以,曾毅这话,嘉靖着实是惊讶的。   “能这么想,倒是不错。”   嘉靖的目光柔和了起来,曾毅说的话合了他的胃口,而且句句还把他无声无息的捧在高处,更是朝中那些个老臣不曾说过的话,嘉靖自然是喜欢听的。   而且,在嘉靖眼中,曾毅是个实诚人,既然如此,那曾毅这话的可信度可就非常高的了。   “你尚且年轻,虽有几分文采,可终究是差的远了,和朝中那些个大臣多学学,终究是有好处的。”   说完这话,嘉靖停顿了一下,方才缓声道:“如今裕王还未回京,你暂去裕王府任职之后,回府休息,等什么时候裕王回京了,你在正式前去裕王府。”   “也省的旁人说朕不知体恤臣子。”   嘉靖这话,其实就等于是给曾毅放假了,这其实也是惯例,外出的钦差回京,只要差事办的不错,肯定都是要给一段时间休息的,当然,有特殊情况的除外,这也算是体现皇帝体恤臣子。   “至于你在湖州的功劳。”   嘉靖笑眯眯的瞧着曾毅:“你也莫在心中怪朕小气,先退下吧,日后封赏自然是有的。”   等曾毅告退之后,嘉靖的嘴角仍旧含着一丝的笑意:“不过的小子,耿直,不似朝中那些个老狐狸。”   人与人之间是要看缘分的,嘉靖和严嵩之间就是如此,世人皆传闻嘉靖脾气古怪,可这不过是传闻罢了。   嘉靖也有他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且,之所以有如此传闻,皆是嘉靖刚登基时的那一场大礼议,以至于天下士子和嘉靖离心离德,无奈之下,嘉靖只能重要宦官。   所以,外界的传闻自然是没传什么嘉靖的好,毕竟这个年代的舆论,其实是掌握在读书人手里的。   曾毅的年纪不比之裕王还小,算起来若是在平民间,曾毅该是叫这个年纪的长辈伯伯的。   而在嘉靖眼中,曾毅这个年纪,其实也就是个小孩子罢了,哪有那么多的心眼算计?   更何况,曾毅一直以来入了嘉靖眼中的行为都是那种耿直没有诸多算计的,所以,对曾毅的看法一直都是不错的。   尤其是在曾毅知道历史的情况下,说话自然是捡着说了,这么一来,哪怕是一句细微的旁人感觉无大碍的话,其实影响都是很大的。   “虽耿直,可却也没真的那么耿直。”   嘉靖摇头,曾毅的话,他至多只信七分,不过这也就足够了,他是皇帝,这朝中能让他信七分的大臣,可真是不多的。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   嘉靖这会多了些自言自语:“裕王年幼,他王府中的那些个大臣,哪个不是老谋深算?日后真登基了,能压得住谁?”   “这曾毅比他年幼,加以磨砺,或许能成为裕王的一大助力。”   嘉靖这其实已经是在给裕王挑选日后的辅臣了。   裕王府虽然有不少的老臣,可,老臣有老臣的坏处,日后一旦裕王登基,那这些老臣其实就是两朝元老了。   而且,历朝历代,老臣仗着在朝中的威望作威作福欺压幼主的不在少数。   虽然裕王这年纪不算幼主了,可在父亲的眼中,孩子,永远是长不大的,所以,嘉靖肯定是要为裕王考虑的。   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合适的人选入嘉靖双眼罢了。   毕竟嘉靖防着的,是日后那些个老臣玩弄权势,必须要有胆大,敢于担当的臣子方可,而年轻官员嘉靖真没瞧出有这样的。   而曾毅这个时候恰巧蹦了出来,敢醉酒骂严家,弹劾严世藩,这些都让嘉靖看出了曾毅的有勇有谋。   不畏权势,并非是嘴上说出来的,有勇有谋,是做出来的。   曾毅弹劾严世藩的奏折到底目的何在,嘉靖心中清楚,可正因为此,他才看重曾毅,这才是有勇有谋不惧权势。   最为主要的,曾毅背后没有任何势力,这样的臣子,嘉靖相信他儿子定然能驾驭的住。 第六十三章 信息   至于裕王府的那些个老臣,嘉靖其实是不希望曾毅和他们有过多接触的。   嘉靖的目的,是把曾毅培养成裕王日后登基以后可能遇到老臣把持朝政时候,能起到对抗老臣的一柄利剑。   既然如此,那曾毅肯定不能走到老臣那一边了。   所幸,曾毅在朝中并没有什么靠山的,也就是俗称的孤家寡人一个,既然如此,那嘉靖肯定不会给他亲近其他朝臣的机会。   当然,嘉靖不会刻意去做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曾毅自己要明白,如果不明白的话,那嘉靖或许为了他自己的皇儿会提点曾毅一次,但是,若是在犯,估计也就该把曾毅踹一边去了。   只能说,嘉靖给了曾毅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至于最后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则是要看曾毅自己的了。   “陛下,那道圣旨?”   黄锦弯腰,趁着嘉靖高兴的这股劲,提起了之前已经拟好的一道圣旨。   “不急。”   嘉靖微微摇了摇头,脸上有一股罕见的不舍之色,其实,他早就考虑严家父子的事情了,只可惜,一直都在犹豫。   这犹豫是多方面的,有出于和严嵩多年君臣的关系,还有下面臣子不给面子的关系。   甚至,这犹豫更倾向于下面臣子不给面子多一些,若是下面臣子能像曾毅这么知分寸,嘉靖怕是早就让严嵩父子回老家了,尤其是严世藩,绝对不会轻饶的。   “这曾毅倒是个不错的苗子,有几分机智,可也有几分冲动,还是要磨砺一番。”   嘉靖这话,其实等于是在准备磨砺曾毅了,既然是给自己皇儿留下的臣子,那嘉靖肯定是要好好调教一番的。   嘉靖这么做,也是一番苦心,景王的脾气,不适合登基,更何况景王比裕王晚出生那么几天。   长幼有序,这是其一,其二,景王脾气太过狠辣,若是景王登基,怕是裕王根本就没活命的机会。   而相反,裕王脾气温和,就算日后登基,也肯定能容得下景王的。   但,正因为裕王脾气温和,所以,嘉靖才会费心给他培养一个年级相仿的臣子。   这边不提嘉靖在到底在想些什么,整个京城能排的上号的官员,在曾毅去西苑的这段时间内,可都是眼巴巴的盯着西苑这边呢。   只要稍微有点眼见的,就知道之前曾毅上的那道奏折引起了那么大的动静,这次皇帝召见,怕是有更大的动静。   可谁曾想,直到曾毅从西苑出来,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出,唯独是曾毅去了一趟裕王府,之后,就回了自己府上。   京城这些个官员的消息也都是很灵通的,曾毅去裕王府干嘛,很快就传了出来。   裕王府的伴读。   这让不少官员有些愣神,这等于还给曾毅降了半品。   可问题是,曾毅这个九品小官之前在户部那边根本算不得什么的,而若是到了裕王府这边,成了裕王的伴读,别说是从九品了,就算是没有官职在身,旁人见了,也是要给几分面子。   王府的人,旁人谁敢不给几分面子?尤其还是裕王的伴读。   百官的心思最为敏捷,之前裕王去了湖州赈灾,这回头,曾毅就成了裕王府的伴读,也不知道是裕王在湖州给陛下上折子了,还是怎么了。   但是,终究有看的透的官员,裕王上奏折的可能性不大。   极大的可能是皇帝亲自指定曾毅为裕王伴读的,这猜测也是瞒不住的,不到夜里,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够资格的官员府上。   曾毅原本算不得什么,九品官员,京城这地方,随意拉出个官员就能碾压曾毅,甚至街边一个混混的后台背景就能把曾毅给压下去。   可,奈何曾毅牵扯到了严家父子的案子,如今名声正旺。   在加上事关裕王,这自然是让人想的更多了。   朝中的大臣,总是要比别人多想几步的,若不然,真事到临头了,在去想,那可就晚了,甚至,走错路了就该。   “就看严家父子的结局了。”   徐府,徐阶得到消息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说出了这句话,神情凝重,但却又带着几分的欣喜。   皇帝让曾毅去裕王府,虽不过从九品的小官,没什么影响,可若是从声名来看,意义可就大了。   这次曾毅弹劾严嵩,闹出了天大的动静,甚至比满朝文武一起弹劾闹出的动静都要大。   这种情况下,若是最终严家父子倒台了,那不必说,曾毅去了裕王府,肯定是给裕王府增添了莫大的威严。   旁人提起这事的时候,肯定是要提前裕王府的。   可若是严家父子没倒,那曾毅去裕王府,这事也就没任何意义了。   但若是第一种情况,那,怕是陛下心中的太子之位非裕王莫属了,而徐阶可是暗中早就倾向了裕王这边的。   若是裕王日后能够登基,他的好处肯定是不少的。   “小小棋子,牵动满朝风雨。”   徐阶呵呵笑着,捋着下巴处的胡须,其实,在他看来,第一种的可能性已经是非常大的了。   若是皇帝不想动严家父子,也就不会把曾毅弹劾的那道奏折传给内阁了,这是故意在落严家父子的脸面。   若是旁的大臣遇到这种事情,怕是多要不忍屈辱上折告老还乡了。   毕竟,文人都是好面子的,尤其是皇帝这般根本就没有维护的意思,可严家父子却不会如此。   严家父子是想尽办法要留在朝中,不是严嵩不要面子,而是他必须留下,若不然,他平日里得罪的官员太多了,一旦他告老还乡了,严世藩还没彻底的成长起来,下场可想而知。   别看严世藩现在威风,那是借着严嵩的威势,一旦严嵩告老还乡,朝中能捏死严世藩的官员有大把的存在。   哪怕严世藩在怎么聪明,可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也是不可能抵抗的。   就像是朝中那些被严家父子迫害的臣子一般,有万般谋略,终究是被严家父子的得宠强势给迫害丢官罢职,甚至丢了性命。 第六十四章 下三滥   所以,哪怕严家父子明知道皇帝不待见他们了,可也不能真的辞官,必须要尽一切可能的留在朝中。   一旦告老还乡,日后可就真的该被朝中的那些个官员报复了,可若是留在朝中,总还是有那么一丝机会的。   朝中能从皇帝意图上看出皇帝心思的官员是不少的。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严家父子,严嵩已然年迈,思绪转动的比较慢,可严世藩尚且年轻,曾毅前去裕王府任职的消息刚传出,严世藩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   可想明白归想明白,这并不代表严世藩就认命了。   严世藩正值壮年,平日里借着严嵩的威慑顺风顺水,所到之处,没有哪个官员敢不顺从的,就是裕王、景王,严世藩若是有心,还敢捉弄一二。   权势膨胀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严世藩岂会是那么容易认命之人?   “父亲,依着孩儿之见,曾毅去了裕王府,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严世藩靠在椅子上,这么多年了,到是头一次对严嵩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以往,他在外面嚣张惯了,就算是回家,也是一副天王老子的态度。   严嵩一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略带着些精神的看了严世藩一下,随即就恢复了萎靡的神态。   年纪毕竟一大把了,而且又遇到这种事情,对严嵩的打击不可谓不大,甚至,这几天他的视力听力已经比前段时间要下降的更多了。   既然严世藩这么说了,严嵩心里就清楚,肯定是他这儿子又有什么主意了。   年纪大了,就算说什么,孩子不听,他也没法子了,就这么一个独苗,就算是想在要个孩子,现在也是不可能的了。   更何况,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就算是想退一步,朝中的那些个大臣们也不可能放过他的。   如今这局面,他退一步,朝中大臣就会紧逼一步,尤其朝中那些已经结下不可化解之仇恨的大臣。   严世藩也不在意老父亲的态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的阴冷之色:“那曾毅咱们现在的确不好动他。”   “可这只不过是不好明着找他麻烦罢了,若是他的名声毁了,那这事自然也就搁置了,咱们父子最起码还能安稳一段时日。”   说着话,严世藩的独眼中闪烁着冷冽之色:“说句大不敬的,当今圣上的身体还有几年好活的?只要熬过这几年,咱们就无忧了。”   也难怪严世藩敢这么说,他们父子二人在朝中权势滔天。   一旦嘉靖驾崩,新君登基,到时候新君的威势绝对不足以动他们父子二人,而且,这期间,他们父子的势力肯定还能继续增加。   甚至,有些不该想的东西,严世藩都已经想好了,一旦皇帝驾崩,他会借助这个机会,将严家的势力彻底发展到顶峰,将朝中和严家不对付的官员,全都给赶出朝堂。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皇帝驾崩,也就是还要熬下去。   但是,严世藩不在意时间,当今圣上的身体到底如何百官都是知道了,其若是一直服用丹药,熬不了几年的。   若是往常,严世藩敢这么提及当今圣上,严嵩肯定是要大怒的,可今个,严嵩有的只是无奈。   严世藩说完这话,也就不吭声了,他知道老父年纪大了,什么事情都喜欢想,而且一琢磨这时间就不会短了。   过了大约办个时辰,若是不知情的,估计都以为严嵩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那看似已经合拢的双眼方才缓慢睁开了一些,但这也仅仅是睁开一些,连半睁双眼都不算。   “你想如何?”   严嵩声音有些嘶哑,苍老,无力,这其中怕是因为皇帝准备拿他们父子开刀的打击,虽说外界都传皇帝冷血,可他毕竟伺候了当今圣上这么多年了。   突然面临这种情况,难免会有些凄凉,悲惨的感觉。   严嵩既然这么问了,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可这代表的意思却不简单,这意味着严嵩已经同意了严世藩刚才说的那一番话。   “既然不能真的对曾毅动手,那只能污了他的名声。”   严世藩独眼冷光闪烁,嘴角上浮一丝冷笑:“坏人名声的法子很多。”   “但最狠的,并非前去青楼,而是玷污良家妇女。”   严世藩这句话说出来,屋内气氛为之一顿,就算是他老子也没想到他会用这个法子。   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洁大于天。   正如严世藩所说,这是最狠的,若是曾毅去青楼,被发现了,甚至只会落个风流的名声。   可若是他玷污了良家妇女有夫之妇,那,这罪名可就大了,可是会被天下人骂死的。   当然,一旦如此,那被玷污的妇女也肯定是没脸活了,是要自裁的。   原本只是睁了一丝的双眼缓慢全部睁开,慢慢的从椅子上直了起来,严嵩声音虽然沙哑,可却沉稳,甚至恢复了一丝的精气神。   “做的利索些,别让人一眼就看穿了。”   严嵩之所以这么交代,那是因为锦衣卫的存在,而且,朝中的大臣们又不是傻子。   所以,这个事情必须谨慎,不能是曾毅如何了,然后去捉奸啊之类的,最好是慢慢的查,最后查到了曾毅身上。   而且,这期间,不管是用什么下三滥的法子,必须是让这事情发生了。   如此,才能铁证如山,如此,才能不那么的明显。   “孩儿懂的。”   严世藩点头,若说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严世藩可是有经验的,不过是下药二字罢了,事后,他不信曾毅敢张扬出去,在之后,只要慢慢查案就是了。   至于被人当场撞破,这是自然的,但是要看撞破的人是谁,而且还不能张扬出去,最好,是出个人命案。   这一切,在严世藩提出这个法子的时候,已经在他脑海里成型了。   “去吧。”   严嵩摆了摆手,示意严世藩去操办这件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有些事情,也顾不得讲究了,只要目的达到也就成了。 第六十五章 供状   北镇抚司。   董宣和赵书元两人被押送来京城以后,出乎预料的没有交给刑部审问,这虽然有些出乎预料,可也早就有官员猜到了。   毕竟,这人是锦衣卫抓的,在送去刑部的可能性不大。   若是这次锦衣卫抓了人,送去了刑部,开了这个口子,日后锦衣卫抓人还要不要送去刑部了?   日后锦衣卫在抓了类似的官员还怎么审问。   凡事,不能开先例,一旦有了先例,哪怕是锦衣卫无所畏惧,也总是会有些头疼的。   所以,董宣和赵书元两人押送至京城以后,直接就被关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当中,至于负责审问的官员,也是锦衣卫专司刑罚的老手了。   但凡是进了锦衣卫诏狱的官员,只要锦衣卫不愿意,就没哪个能竖着走出来的,就算是铁齿铜牙,在锦衣卫内也能被撬开嘴巴。   董宣和赵书元两人又不是什么秉性刚烈的官员,甚至锦衣卫这边根本就没用刑罚,只要是锦衣卫这边问的,两人是一个劲的往外倒。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锦衣卫的名声在这摆着呢,既然自认为挨不过锦衣卫的刑罚,又何苦非要试一试呢?   “胆子倒是不小。”   成国公朱希忠看着手中的供状,嘴角泛起一丝的冷笑,按理说,这案子是根本不够格让他亲自过问的。   锦衣卫虽然和朝廷其他衙门不同,可锦衣卫内也有明确分工的,这种案子在锦衣卫只能算是小案。   可架不住这案子被当今圣上亲自过问了。   皇帝过问的案子,哪怕是在小的案子,下面的官员也要小心处置,当成天打的案子来处置的。   这供状上,董宣自上任起,贪污的银两法子借口等等,全都供述的清清楚楚,甚至是送给了朝中哪位大臣,这供状上也写的清楚。   很显然,这事情原本董宣记得这么清楚肯定是为了自保,而且,那么多银子送出去,怎么能记不清楚?   可现在,董宣不敢隐瞒,既然已经开口了,那不妨都说出来,也省的因为那几句早晚要说的话承受皮肉之苦。   “自上任初始就敢盘剥民脂民膏,你这胆子倒是挺肥的。”   成国公呵呵笑着,脸上全都是冷意,虽说管着锦衣卫,可成国公的性子还说是忠君爱国,体恤百姓的那种,并没有真的就变的冷血了。   这种案子吏部那边审问的比较多,大理寺那边也有,可那些被查的官员,最起码都是上任一段时间之后方才开始敢贪赃枉法的。   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一时间就能学会的。   当然,也有上任开始就贪的,但是,这种情况极少,而恰恰,董宣就是上任初始就开始贪的。   “你天生就是个恶人命啊。”   成国公嘴角微微上翘,他这话真没说错,刚上任就敢贪,这份贪婪胆大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董宣咧嘴惨笑,神情萎靡,既然东西都已经招了,他也就没打算活命,只不过是想要个痛快的罢了,不想临死前还受折磨。   至于自杀,在锦衣卫这诏狱当中,想都别想,那真是想死都难,除非锦衣卫同意。   “大人,您何苦取笑犯官一个将死之人?”   董宣靠在牢房内的墙上,根本就没力气站起来了,倒不是锦衣卫不给吃的,甚至,因为他和赵书元相当配合,锦衣卫给他这犯人吃的还算不错,最起码吃食没有发馊,而且也还能吃饱。   可将死之人,哪怕肚里全都是美食,也没力气站起来的,身上的力气不知道都跑哪去了。   成国公看了董宣一眼,呵呵一笑:“严世藩也被牵扯进来了,你这攀的倒是厉害。”   这话,成国公说的饶有深意,这供状里牵扯出严世藩来,绝对不是栽赃陷害,而是肯定是有严世藩的。   严世藩平日里的贪赃枉法成国公管着锦衣卫,自然是知情不少的。   所以,虽然还未查证,可成国公对这供状里牵扯严世藩,毫不意外,也不认为会冤枉严世藩了。   董宣惨笑连连:“若没小阁老撑腰,犯官岂敢行如此胆大包天之举?”   的确,董宣这话说的没错,若是没强硬的后台撑腰,他又不傻,岂会自己找死,把事情做的这么毫无遮拦。   正因为有严世藩在背后撑腰,而且还是强势撑腰的那种,董宣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贪赃污法的。   可谁能想到,最后他还是栽了,这知府的位置也不可能往上挪了,怕是要去喝一碗孟婆汤了。   成国公没有接腔,有些事情,哪怕是身在锦衣卫诏狱当中,明知道说的话不可能传出去,可身为上位者,严谨已经成了习惯,不该说的话,是绝对不会说的。   曾毅之前的奏折,已经在外面闹的沸沸扬扬了,可以说朝中文武都看出来皇帝对严家父子有些不满了。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对严世藩不满。   而董宣的这份供状,对于朝中那些倒严的势力将会是一大助力。   尤其是对如今情形下的严世藩,将会是最大的压力。   只不过,这些成国公可是不准备搀和的,他一个国公,没必要搀和这种事情。   不搭理董宣,转而看向旁边牢房的赵书元,对于这个赵书元,成国公是有几分不同眼光的,能想出这种掩耳盗铃法子的官员,可真不多。   最起码,这种法子到现在位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的。   “你这法子用错了地方。”   成国公双眼眯着,脸上带着一些温和之色,这赵书元虽然贪,可罪不至死,且最后将功赎罪。   这样的官员既然罪不至死,成国公倒是有意留在锦衣卫办差。   锦衣卫内个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这赵书元之前用的法子虽然不对,可是他的脑袋能想到这个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   锦衣卫多个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指不定日后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所以,对于赵书元,成国公倒是有几分审视的态度,不比看董宣那般,肯定是死路一条,没有活命的机会。 第六十六章 盯梢   曾毅这几天在家中呆的倒是舒服,不管朝中早已掀起了什么风浪,最起码,曾毅是没觉察出来的。   至于上门来拜访的,倒是一个都没有,这看似不正常的情况,其实也正常。   若是常理而言,曾毅现在名声正隆,且还被皇帝指去给裕王当个伴读,肯定会有朝中的官员前来交好。   当然,这些官员的品级未必有多高,但是,代表的是一个势力,或者是一种独自的结交。   可这不过是常理而言,现在曾毅的情况,不能以常理度之。   而这种情况,曾毅也乐得其中,现在局势不明,他也不希望和朝中的那些个大臣有什么交集。   至于曾毅想有交集的那几位,是肯定不会主动跑来他府上的。   “少爷,这几天出去咱们府上周围总是有人盯着。”   周同作为曾府管家,虽然年轻,可却机灵的很,这种不正常情况竟然都能被他觉察出来,也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   曾毅原本正靠在椅子上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个时节晒暖最合适了,也不那么热,暖洋洋的,浑身舒服。   双眼突兀的睁开,一手扶着椅子扶手,坐直了身子,曾毅眉头已经皱在了一起:“人多么?”   也难怪曾毅会这么问,他现在的确暂时成了京城暗流涌动需要关注的位置,可,却也不值得有人来监视。   毕竟,他一个如今已经成了从九品的芝麻绿豆官罢了,在朝中又没什么势力靠山,这个时候根本不用盯着他。   真要有什么行动,那也是如皇帝召见或者旁的朝臣前来,或者是他去拜见,这种事情用不着盯着他曾毅的。   而且,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平日里这些个大臣家中虽然有纨绔子弟猖狂,可也不敢真的就明目张胆的派人去盯着哪家官员。   尤其是如今他曾毅是暗流涌动的主要棋子,谁这个时候盯着他曾毅,真要被发现了,传出去,那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呢。   也正因为此,这几天曾毅一直没有外出,就是不想出去牵扯到什么麻烦。   而周同的话,让曾毅心惊,这个时候敢这么盯着他,而且,还能被周同发现,这意味着对方是来者不善,不怕被发现。   也不怕传出去以后的麻烦。   如此一来,那这派人盯梢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周同也没想到他这一句话,就引起了自家少爷这么大的动静,赶紧摇头,道:“人倒是不多,不过每次都换衣裳,我也是认出了其中几个的脸,才发现的。”   曾毅微微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就算对方不怕被发现,也肯定会隐藏行踪的,但是,被认准了脸,这可就是意外了。   “让他们盯着吧,装作不知道也就是了。”   曾毅一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连续敲着,发出沉闷的声音,声音缓慢,带着压抑的感觉。   “这几日尽量少出府门。”   曾毅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双手放在小腹上,身子又靠在了椅子上,一副慵懒的模样:“就算是出门买些东西,也不要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去买,每次都换个地方,而且都人多的时候去。”   “在外面,不管谁搭腔,都不用多理会什么,直接回府,明白吗?”   曾毅之所以说这些,是一些后世的理念在作祟,既然知道有人监视,那肯定是有所图的。   这其中若是旁人派来的探子不必理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唯独若是严家父子派来的探子,要小心应对,入府刺杀,严家父子虽然猖狂,可还真没这个胆子。   官场上的规矩就是如此,有什么事,朝堂中各凭手段,刺杀这是绝对不能玩的,一旦严家父子如此,就是他们严系官员也会瞧不起他们的。   毕竟,今个你能派人刺杀,明个别人也能,如此一来,满朝文武总不能天天活在刺杀当中吧?   这是朝中的规矩,当然有破坏的时候,但是,如今这个情况,曾毅不认为到了让严家父子破坏规矩的时候。   既然还没到让严家父子破坏规矩的地步,那曾毅呆在府中自然是安全的。   而且,最近曾毅也不外出,自然是不惧惹上什么麻烦的,唯独有可能出现差错的,自然是府中的这几个下人了。   府中旁的下人,可以暂时让他们别外出,多给几个工钱也就是了,而且,原本府中下人能否自由外出就是主家说了算的。   更何况曾毅府上的这几个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且老家也不是京城的,出去也就是看热闹,玩一玩。   既然是玩,那这个可以放到日后。   但是,周同不一样,他是管家,家里人不多,平时家里的采买用度都是周同带人去的,所以主要叮嘱的也就是周同了。   若是周同出事,无外乎是买完东西不给银子,然后发生争执,推拉间出了人命啊之类的这是最严重的。   或者是走着走着撞到人了之类的,等等,最后各种牵扯到曾毅。   曾毅从后世而来,脑子里各种刑侦、破案、侦查、作案等等一系列早就看的腻味了,这些东西自然可以用来反着推理的。   所以,只是一瞬间,曾毅就能想到对方可能要用的法子等等。   “少爷您放心,肯定不会出事的。”   周同原本就十分机灵,又得了曾毅的提点,自然也能想明白里面的缘由的。   “明白就好。”   曾毅微微点头,最终,又道:“若是真出了什么事……。”   后面的话,曾毅没说,但是周同明白:“少爷您放心,真出了什么事,同知道该怎么做,不会牵扯到少爷您的。”   曾毅露出一丝苦笑之色:“没什么牵扯不牵扯的,若是真出了事,那证明你落进了别人的圈套里,一切顺着他们来,少受些皮肉之苦。”   曾毅这话让周同瞬间双眼落泪,声音带着哽咽:“少爷。”   “行了。”   曾毅摆了摆手,笑骂道:“只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记着少爷刚才说的,就不会出事,去吧,别打扰少爷我晒暖。” 第六十七章 为难   周同对曾毅的话,那可以说是奉若神明,在他看来,自家少爷年纪轻轻已经是朝中官员了,而且那还是见过皇帝的。   见皇帝啊,就是老家的知府老爷估计也没见过皇帝的,自家少爷可是见过了。   而且,自家少爷还成了裕王府上的伴读,是皇帝亲儿子身边的人。   大道理,对于初来京城刚刚开始接触这个圈子的周同而言,他可能不懂。   但是,大道理虽然不懂,可周同有他自己的想法,长幼有序,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这是哪怕一个庄稼汉都知道的。   天家的事情,朝中如何争斗,这些平民百姓肯定都不知道,平民百姓知道的,是长幼有序。   裕王那可是如今的皇长子,日后的皇帝,这就是周同心里的念头,自家少爷成了未来皇帝身边的人了,日后的前程能差吗?   所以,对于曾毅的话,周同是一万个遵守,绝对不会忘记的。   出去采买,一路人周同绝对不会拐弯,东西买了之后直接带着就回来,或者让人送到府门前,或者是喊个府中下人一起去采买。   但是,不管怎么着,这一路上,都是不说话,眼不乱看。   一连数天,都是如此,至于府中的仆人和丫鬟,也都多给了些月钱,至于这段时间内不出府,倒是真没什么了。   而锦衣卫那边,关于董宣和赵书元两人的供状也都上乘给了皇帝。   能以知府的官身而让皇帝亲自关注此案,甚至是翻阅供状,这董宣和赵书元两人也值得自傲了。   “这供状的内容,你信吗?”   嘉靖捏着两份供状,却没先打开,而是盯着垂首立着的成国公,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   虽然外界都说当今圣上脾气喜怒无常,各种负面的传闻都往嘉靖的身上安,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嘉靖初登基的时候,那场大礼议的原因,把文官给得罪惨了,文官来自士子。   而士子,是这个时代文化的传播和掌握着,他们一个两个的没什么影响,可是所有士子的话语影响足以翻天覆地。   当初的那场大礼议其实嘉靖也是没法子的。   世人只看到了表面的争执,只有少数人,而且必须是那些个高官,处于大明朝核心的官员真正接触到了核心利益的官员才能看到真正的内幕。   所谓的大礼议,其实最终是皇权与相权的争夺。   所谓的相权并非是宰相。   开国之初,宰相的位置就已经被废了,这个相权是指的内阁和皇权的争夺。   而内阁其实是代表的天下士子,毕竟天下士子的最终目的其实都是封爵拜相,现在虽然没了宰相的位置,可内阁的位置其实和当初的宰相差不多的。   所以,可以说是皇权和相权的争夺。   那个时候,当今圣上初登基,而且还并非是先皇的亲子,而是侄儿,这种关系,自然是让内阁想进一步扩大话语权。   那是个扩大内阁权利最好的机会,一旦成功了,最起码,十几年内这天下大事的权力几乎都是掌握在内阁手中。   而当今圣上,则是成了垂拱而治。   这其实也是天下士子的心愿,圣天子垂拱而治,朝中大小事情自然由百官效劳。   皇家与士大夫分享天下,这只有在宋朝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做到过。   而显然,最终的结果,是嘉靖胜利了,没人想到这个初登基的皇帝竟然有那么大的魄力,一顿板子打了下去,更是驱逐了不少的大臣,包括当时迎嘉靖入京的内阁大学士都被嘉靖给驱逐出了朝堂,这可以说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了。   而从那以后,天下士子与皇帝离心离德,这也是嘉靖心中知道,但也无奈的,外界传闻如何他心里也知道。   可,他是皇帝,不可能放下面子去缓和这种关系,所以,大多时候见大臣的时候,那种威严,是嘉靖必须做出来的,他,不能服软,也不可能认错。   但是,面对成国公,他信任的锦衣卫的官员的时候,嘉靖就会显得比较轻松,但这也只能是比较轻松罢了。   有些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嘉靖刻意装出来的,但是,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习惯。   就像是现在,嘉靖随口的一句问候,让成国公直冒冷汗,他自己交上来的供状,肯定是他信的,若不然他岂会呈送上来?   “臣不懂刑讯审问之法,是下面的人审讯的,不过臣也询问过几次,该是没错的。”   这是成国公能回答出的最好的答案了,也是天大的实话,在当今圣上跟前,你可以犯错误,但是绝对不能有半句假话,若不然一旦被发现了,那后果可是无法承受的。   “你一个国公,若是懂刑讯审问之法,倒是奇了。”   嘉靖笑着摇了摇头,如今朝中的这些个国公,都是世袭罔替的,谁让也都是有才华有头脑的,可终究是不干朝政,更何况是这刑讯审问之法了。   “让你领着锦衣卫,就是难为你了。”   嘉靖叹了口气,之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是他的奶兄弟陆炳,那可是为猛人,最起码在嘉靖心里,陆炳比成国公强多了。   可奈何,陆炳暴毙了,而且暴毙的原因还有些牵扯,以至于嘉靖不愿多提。   但是,成国公领着锦衣卫也好。   锦衣卫的一切事情都是定型的,该查什么情报啊,该在哪个官员家里布局眼线,这都是有规矩的。   成国公或许没有让锦衣卫继续扩大的能耐,可却能够守成。   这也就足够了,如今的锦衣卫到底怎么样,嘉靖心中有数,现在的锦衣卫不需要在继续强势下去了,守成就足够了。   而恰恰,成国公最为擅长的就是这一点了。   “臣无奈,不能替陛下分忧,让陛下费心了。”   成国公满脸苦涩,他老好人的性格,的确不适合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但是,圣命难为,他又能如何,只能是整天拉着一张脸,硬是改变他自己往日的性格。 第六十八章 有意思的事   “这供状不看也罢。”   嘉靖手中捏着的供状被他在手中抖了一下,随手扔在了一旁:“锦衣卫的能耐,朕还是信的过的。”   “全都砍了吧。”   嘉靖眯着眼睛,虽然他信道,可不代表他就脾气好了,这董宣和赵书元两个人无法无天,仗着朝中有大臣撑腰,胡作非为。   这完全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瞧瞧董宣编造的借口,把他这个皇帝当成是傻子了么?   至于那赵书元,真要论起来,以他的罪名,往日里嘉靖未必会要砍他,可这次是他自己找死。   这次嘉靖若是饶了赵书元,不管是他原本就该饶恕还是如何,旁人都会认为是他那本颇费心机的账册起了作用。   所以,嘉靖肯定是要砍了赵书元的,这也算是他自己找死了。   成国公赶紧点头,拱手,躬身道:“臣记下了,让下面的人将此二人交由刑部处决。”   锦衣卫虽然有自己的诏狱,可要是想明正典刑,那肯定还是要走刑部那一关的,既然证据供状锦衣卫都已经有了。   而且,这是皇帝开了金口的,定了董宣和赵书元的死罪,刑部那边肯定不敢拦着的。   所以,这两人交由刑部最好。   然后让刑部在判两人一个斩立决,总比锦衣卫直接把人给砍了的好。   而且,这个时候斩了这两人,有利于稳定民心,传到湖州那边,怕是百姓要山呼万岁了。   “恩。”   嘉靖点了点头,看着成国公,随口道:“京城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这话是嘉靖随口问出来的,可成国公却不这么想。   当今圣上可不是那种喜欢趣闻的皇帝,尤其是这种场合下,所以,成国公看来,皇帝这么问,肯定是有别的意思的。   “禀陛下,大的事情倒是没有,天子脚下,没人敢生事,不过,倒是有桩有趣的事情。”   成国公笑着,他的确是不擅长审问刑讯,但是,既然能继承国公这个爵位,那就意味着他的脑袋也不笨。   若不然,哪怕他是长子,真要是愚蠢无比,家中也不可能让他继承国公这个爵位的,肯定是要想法子给换人的。   毕竟,国公这个爵位,那是要照顾一大家子的,真要是让一个蠢笨无比的长子继承了这个位置,那等于是毁了一大家。   所以成国公只是心中转动,就知道当今圣上关心的是什么事了。   “说来听听。”   嘉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终于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日日修道,倒也枯燥。”   成国公这才开口,道:“就是前些日子被陛下召见过的曾毅,最近曾府周围倒是出现了几个不长眼的东西。”   的确,那些眼线在成国公眼中就是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瞧瞧京城是什么地界,这是把他们锦衣卫当透明的了?   虽说明知道那几个眼线背后的人是谁,可成国公仍是忍不住想要骂几句的,这是不把他们锦衣卫放在眼里啊。   真要出了什么事,皇帝让锦衣卫去查,到时候,那背后的人是以为锦衣卫不敢揪出他们不成?   嘉靖原本嘴角的笑意更胜了是,甚至整个脸上都有了丝笑意,只是,这笑意看的成国公心里发冷。   “倒是有几分意思。”   嘉靖笑着,说完这句话,就不在吭声,意思很明显,让成国公继续往下说。   顿了一下,成国公双手垂着,脸上也挤出了几分欣赏之色:“倒是那曾毅,似乎已经发现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   “说来倒是有几分才智,如今曾府上下除了采买用度,从无一人外出,就是那采买用度之人,在府外也从不与人搭腔。”   微微点了点头,嘉靖这时方才露出几分满意之色,神情倒是凝重了起来:“不错,也不枉朕让他去裕王府当个伴读。”   这话,成国公是不敢接腔的,只能是装作没听到,牵扯到皇家的事情,他这个国公还是少牵扯进去的好。   “朕乏了。”   嘉靖前一句话的时候,看起来还精神十足,后一句话,就是有些乏累了,这是很明显的赶人了。   这也就是对面是位国公,嘉靖给几分面子,若是旁的普通臣子,嘉靖这个时候估计话都懒得说,直接一挥手或者一转身,旁边伺候着的黄锦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陛下操劳国事,也该注意身子。”   成国公睁着眼睛说瞎话,拍了几句马屁之后,方才道:“臣告退。”   “恩。”   嘉靖点了点头,已经转身,走向帘子后面的卧榻了,这大殿内,有蒲团,有卧榻,平日里有时候嘉靖修道累了,晚上就在这过夜的。   听到身后殿门隆隆关上的声音,嘉靖方才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果然是老了,脑袋没以前清醒了。”   嘉靖这话似乎是自言自语,但是恰恰能让旁边伺候的黄锦听到。   黄锦赶紧接话:“陛下,这事指不定是谁做的呢。”   黄锦能伺候在嘉靖身边这么多年,从当初在王府一直到现在,对嘉靖的脾气是十分了解的,自然知道他这句话说的是什么。   这是指曾毅府上周围的那些眼线背后的人。   不用多问,那背后之人肯定是严家父子。   曾毅若是朝中普通官员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被指给了裕王当伴读的。   这个时候,曾毅的身份可就有些敏感了。   动曾毅,那就等于是打裕王的脸,而裕王可是皇帝的亲儿子。   试问,皇帝心中会如何想,尤其曾毅还是皇帝亲自指给裕王的伴读,而且这才没过几天时间呢。   只是,虽然心里清楚,可黄锦必须要安慰嘉靖,他也知道严嵩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这个时候他不能落井下石,当然也不会说严家父子的好。   好与坏黄锦不必分的那么清楚,他只需要顾着皇帝的心情就成了。   嘉靖微微摇头,身子躺在卧榻上,嘴角带着丝苦笑:“路,是自己选的,这老货是要被他家那混账小子给害了啊。”   在嘉靖心中,严嵩已经老糊涂了,这种事情肯定是出自严世藩之手。 第六十九章 佐证   曾毅的事情,嘉靖都没说什么,成国公自然不会多管闲事,除了让下面的人继续盯着,其余的在没其他动作。   说白了,一个曾毅,根本不配让皇帝和成国公关注的,只不过,因缘际会之下,曾毅牵扯到了严家父子,如今又牵扯到了裕王。   正因为此,曾毅才能破例被皇帝和成国公关注,甚至,整个京城关注曾毅的官员能占六成以上。   这是机遇也是风险。   如果曾毅能熬到最后,那这就是一场天大的机遇,曾毅将会名利双收。   可若是熬不过去,那等待曾毅的,极有可能是性命危险,丢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在结果出来之前,大多数朝臣不会对曾毅抛出橄榄枝的,哪怕是那些倒严的官员,至多会在暗中帮助曾毅,可也不会明着和曾毅有多少交集的。   抛开曾毅的事情不提,成国公从西苑出来,直接回了北镇抚司,让人押着董宣和赵书元两人亲自送去了刑部。   原本,他是想留下赵书元的,只是皇帝既然已经开口,他是万万不敢多说一句话的。   成国公亲自押送犯人前去刑部,这规格可不是一般的高,一位国公亲至,刑部尚书是绝对不敢摆架子的。   “成国公今个怎么有空来刑部了?”   刑部尚书冯天驭得了消息之后亲自迎了出来,不敢有丝毫的耽误,远远的就冲着朱希忠拱手。   “今个来刑部可是奉了圣命。”   朱希忠笑着,冲着迎了过来的冯天驭拱了拱手,脸色略微和善了几分:“这可是来麻烦老哥来了。”   朱希忠和冯天驭平日里也有几分交情的,而冯天驭略长他几岁,他这么称呼到也是没错的,而且,如此称呼,也能拉近下关系。   虽说朱希忠身为国公,没必要和一个刑部尚书拉近关系。   可朝堂当中,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而且,朱希忠和冯天驭的脾气也算是相对的了。   “奉了圣命?”   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冯天驭闻言脸色就有些难堪了,满朝文武,谁想和锦衣卫搀和上事情?   好在朱希忠的模样似乎不是什么大事,若不然,冯天驭的脸色只会更难堪。   “只是一个普通案子罢了。”   朱希忠岂会不知道冯天驭心里在想什么?只要牵扯上锦衣卫的,谁都害怕,这一点让朱希忠也是颇为无奈的。   “什么案子让陛下下旨,成国公您亲自来一趟?”   冯天驭挑眉,却也没失了礼节,已经亲自领着成国公往内间走去。   “还不是湖州的那个案子。”   朱希忠摇了摇头:“那湖州知府董宣及同知赵书元两人罪大恶极,胆大包天,至湖州一地灾民死活于不顾。”   “这案子原本是交给了咱锦衣卫的。”   “案子倒是也审清问明了,陛下的意思是直接砍了他们两个,给太湖灾民一个交代,也让那些个官员都清醒清醒。”   “这事,锦衣卫办着可就有些不合适了,自然是要刑部来断了。”   虽说朱希忠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可冯天驭却是已经听出了里面的意思,案子,是锦衣卫那边审问的,而且,皇帝已经金口定罪了。   而刑部这边,只不过是一个侩子手罢了,负责定个时间,公布董宣和赵书元两人的罪名,然后推出去砍了就是了。   这对刑部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可对于冯天驭而言,却不能轻易答应了。   “这案子,可有供状?”   冯天驭小心询问,虽说刑部可以轻易应下,没人会说什么,毕竟这是皇帝开了金口的案子,可冯天驭还是要多问几句的。   “有。”   成国公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道:“冯老哥放心,这案子绝对没有半丝掺假,这董宣和赵书元的恶名,怕刑部这边虽然没查这案子,也该有所耳闻的吧?”   冯天驭微微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虽说这案子之前是锦衣卫在负责,可毕竟牵扯到了太湖那边的大灾,所以朝中关注此案的人可是不少的。   而之后,这案子更是被人传出和严世藩有关,尤其是曾毅弹劾严世藩的那道奏折,更是把这个案子也搀和了进去。   所以,虽然没有审过这个案子,可对于董宣及赵书元两人,冯天驭还是知道几分的。   “供状有的,证据也确凿。”   成国公笑着,压低声音,身子前倾:“冯老哥就算不信锦衣卫,也该信陛下,更该信那曾小子,若无真凭实据,他敢在弹劾严世藩的折子里写上这事吗?”   冯天驭点头,的确,这案子,他不信锦衣卫,但是,皇帝他必须信,哪怕是嘴上信,也必须要信。   更何况,曾毅既然敢以微薄官职弹劾严世藩,那所弹劾的内容,肯定是真的,不可能有假。   如不然,以严家父子的权势,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好,这事既然是陛下金口,刑部肯定是要接了。”   冯天驭靠在椅子上,出了口气,其实,心里却是想到了别的事情,他并非是严家这边的官员,但也不算是倒言官员,只能算是中立。   这样的官员原本没谁愿意轻易得罪,总不能把人推到对立去吧。   可偏偏,严嵩看中了冯天驭的女儿,或者说,严世藩看中了冯天驭的女儿,让老爹严嵩去给他提亲。   结果,被冯天驭给拒绝了。   这也是很正常,严世藩虽然有才,可却嚣张霸道,整日流连花丛,且更是独眼,模样更是不用多说。天驭怎么可能让爱女嫁给严世藩?   这拒绝之下,自然是惹了大麻烦,严家父子处处为难冯天驭,这仇,自然是结下了,甚至,若非是最近曾毅弹劾严世藩的拿到折子起了不小的作用,让严家父子有了收敛,他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估摸着这几天就该挪一挪了。   试问,这种情况之下,冯天驭和严家父子的仇恨该有多深?   这个案子若真牵扯到了严家父子,而且还是皇帝开了金口定下的,那,日后这个案子肯定能成为扳倒严家父子的佐证之一了。 第七十章 拜访   “少爷,府外有人要见您。”   管家周同小声在曾毅身边通报,这几日,只要是天气还不错,曾毅就会在院子里晒暖,这已经成了习惯。   也不怪曾毅这么懒散,这时代又没什么好的娱乐项目,那些个四书五经之类的,曾毅也翻看,但是,却看不了多少的。   曾毅是真没那死读的能耐。   原本眯着眼睛,已经昏昏欲睡的曾毅闻言似乎仍旧有些朦胧,抬手揉了揉眼睛,略微停顿了片刻:“谁啊?”   也难怪曾毅会这么问,这京城当中,大小官员他可是都不认识的,当然,户部那边虽然当过差,可不过是点头之交,谁会这个时候冒着得罪严家父子的风险前来?   想要扳倒严家父子的官员是不少,可真敢明着得罪的,都已经不在朝堂之中了。   “说是都察院的御史老爷。”   周同小心说着,脸上全都是敬佩之色,御史老爷,那可是七品官,这些东西之前或许周同不知道,可自从知道要来给少爷当管家。   周同的老父亲曾府的老管家可是特意找了先生,给周同普及了这些个东西的。   “都察院的御史?”   曾毅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神情清醒了过来,都察院的御史那可是清贵的官,哪怕是普通的七品御史,也没人愿意轻易得罪的。   当然,现在的都察院已经是一片浑浊被严嵩给压制住了。   但这并不阻止都察院的这个性质。   “有请。”   曾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手揉了揉脸,已经亲自准备迎出去了。   这是规矩,哪怕曾毅心中有所怀疑这都察院的御史这个时候来干嘛,可人家品级肯定比他高,自然是要亲自迎出去了。   这礼节不可坏,曾毅还想留下一个翩翩君子刚正不阿的形象呢。   若是那些个大户人家,是有中门侧门之分的,而曾毅这府上,就这一个大门,倒也没什么开中门迎接之说了。   门外站着的,是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须,穿着青色的袍子,看起来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不知是哪位御史大人前来?”   曾毅从大门走出,迎了上去。   原本正在扭头看着街边情况的邹应龙闻声转头,双目闪过一丝讶然之色,显然为曾毅的年轻感到惊讶。   原本曾毅的这副模样就不错,而且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白白净净的,未经风波,看起来不过十八九的模样。   虽说这时代十八九就是大人了,可在朝堂当中,十八九的模样,可是极为罕见的。   尤其是曾毅做出的事情,更是让朝中一些个大臣汗颜的。   不过仅是楞了一下,邹应龙就笑着冲曾毅回礼:“御史邹应龙,今日特意上门拜访曾大人,不知曾大人欢迎否?”   这最后一句话问的,若是单看这句话,似乎是有些挑刺的模样,可邹应龙是笑着说出来的,而且语气还带着一丝欢快之意。   如此一来,邹应龙这话自然是句玩笑话了。   “原来是邹大人,里面请!”   曾毅笑着,双眼微微亮了一下,也没说别的废话,直接就把邹应龙往院里让。   这邹应龙的名字,曾毅可是听过的,若是没他曾毅的到来,这邹应龙该是参倒严嵩的主要力量。   凭一介普通御史,想要参倒严嵩,何其困难?   可偏偏,邹应龙做到了。   只不过,邹应龙的路子和曾毅的路子差不多,都是让严嵩告老,主攻严世藩的。   甚至,从侧面而言,曾毅其实是借鉴了邹应龙的法子的。   对于这样的官员,曾毅自然是不信他会害自己的,而且,甚至曾毅还能猜到邹应龙背后站着的是谁。   若不然,仅凭邹应龙一介普通御史,岂能参倒严家父子?   这其中种种原因纠结在一起,并非只是邹应龙一道奏折的原因。   但是,这里面的情况曾毅都清楚,所以,他要瞅准时机,把所有扳倒严嵩的力量集中在自己手中,独揽这泼天大功。   “邹大人今个怎么有空来下官府上了?”   曾毅脸上带着笑意,这话听起来,似乎和邹应龙之前就认识似得,可其实,他俩之前从不认识。   邹应龙似乎也被曾毅这热情给弄的有些迷糊了,不过毕竟是官场中的老人,倒是反应的很快:“今个前来,其实是慕名而来的。”   迎着曾毅似乎不解的神情,邹应龙也不管曾毅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笑着道:“严家父子横行朝廷,胡作非为欺压百官,贪赃枉法,罪状如山,可如今却无一人敢弹劾严家父子。”   “而曾大人官职虽然不显,却敢弹劾严家父子,直面奸佞,这份风骨,让邹某佩服。”   邹应龙话到最后,不在以本官自称,这也是自然的,他既然来曾毅府上了,肯定不是为了摆官架子的。   既然来了,那肯定是想和曾毅拉关系的。   “邹大人谬赞了。”   曾毅苦笑着摇头,连道不敢:“下官虽未和邹大人谋面,可却也听闻过邹大人的名声,邹大人私下怕是一直在收集严家父子的罪状,以求最后奏明圣上的吧?”   “下官如今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邹大人忍辱负重,方才是真正有大毅力之人。”   曾毅这番话,虽然是马屁,可邹应龙听了以后还是高兴,不过,高兴的同时,还有点心惊,这曾毅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这心思却不简单啊。   邹应龙笑着摇头,虽然曾毅的话说的他心里舒坦,可今个来,可不是听曾毅说这些话的。   而且,聪明人之间说话,不用那么多的拐弯抹角,当然,这也和曾毅现在的状态有关。   “曾大人既然弹劾了严家父子,不知可否想过日后?”   邹应龙询问曾毅,这是直接单刀直入,不玩什么虚的。   眉头微微一挑,其实曾毅有些能猜到邹应龙今个来是干什么的,只不过,对方既然还没说出来,曾毅自然不能自作聪明自己给说出来。   装糊涂,这是在朝堂之中必须要学会的。 第七十一章 忠奸   迎着曾毅不解的神情,邹应龙身子略微前倾,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了一些:“严家父子的为人,想来曾大人该清楚的狠吧?”   曾毅苦笑,邹应龙这一句话问的好,他倒是想说不知道严家父子的为人,可这话能这么说吗?   邹应龙这话虽然是问出来了,可对曾毅而言,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顺着邹应龙的话往下说。   “自然是清楚的。”   曾毅满脸愤愤之色,甚至额头上都能有青筋暴漏:“严家父子祸国殃民,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不除朝廷无安宁,不除天下之祸。”   随着曾毅一句一句的话出口,邹应龙脸上满意之色也越发的浓郁了,直到曾毅最后一句话落地,邹应龙双掌用力击在一起,双目爆出欣赏赞叹之色。   “好,说的好。”   邹应龙连连点头,看向曾毅的目光也越发的和善了起来:“严家父子不除,咱们大明无宁日。”   “如此祸国殃民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邹应龙觉得今个没白来,对于曾毅的态度他非常满意,这一趟还能结识曾毅这个朋友,倒是不错的。   虽说曾毅年纪不比他,可朝廷中是不管这些的,只要年纪差的不是太多,且没什么牵扯,那都是同僚,私下里也都是平辈论交的。   此时此刻,在邹应龙心里,曾毅已经和他成了志同道合之辈。   不管邹应龙背后是不是站着有什么背景,但是这并不妨碍邹应龙的私交,更何况,在邹应龙看来,曾毅未来应该是和他在一个派系的。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邹应龙越是欣赏曾毅,其实心里就越替曾毅担心,当然,这其中也有想要拉拢曾毅的意思,但是,并不排除这种欣赏的担心。   “曾大人性子秉直,参奏弹劾严家父子,可那严家父子却不少什么良善之辈,什么卑鄙的手段用不出来?”   邹应龙这番话不管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可听起来,是的确在替曾毅考虑的。   “知道又能如何?”   曾毅苦笑连连,叹了口气:“那严家父子胡作非为,仗着位高权重不把满朝文武放在眼中,更是上瞒天子下压群臣,曾某虽然位卑言轻,可却不敢忘国之忧虑。”   “只求得满朝文武尽皆忠义之士,迟早能把严家父子扳倒,赶出朝堂。”   曾毅的这番话说的大义凌然,当中还带着些凄凉的悲壮,这最是容易让人敬佩的。   果然,曾毅这番话说完,邹应龙看向曾毅的眼神就又变了,带着些的敬佩之色。   邹应龙不傻,若是正常情况下,肯定不会被曾毅这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住了,可问题是曾毅之前的行为证明了一切。   事情,曾毅已经做出来,这个时候无论曾毅说什么,没人能够怀疑什么的。   若是怀疑,无非是怀疑对方说大话,可偏偏,曾毅已经把事情给做出来了,还怀疑什么?   而曾毅也是对这有所了解的,这个时候自然是要站在正义的高点来说这些义正言辞的话,反正事情已经做了,现在可是博取名声的大好时机,总不能给错过吧?   正因为此,邹应龙才会被曾毅的话给唬住,彻底佩服曾毅。   当然,曾毅这也并非是全都在唬邹应龙,毕竟该做的事情,他都做了,而且也基本成功了。   “曾大人这番话让人敬佩。”   邹应龙冲着曾毅拱手,深吸了口气:“若是满朝文武尽皆有曾大人您这种大义,何愁严家父子不倒?”   邹应龙说这话也是有根据的,朝中是有不少倒严的官员,可都被迫隐藏在暗处,反而那些倾向严家父子的官员虽然有不少的骂名,可仍旧是活的逍遥自在。   如果朝中官员各个都像曾毅这样,一个九品小官就敢不惧严家父子,那严嵩又能如何?   他可以对付一个官员,可以对付十个官员,可他能和满朝文武作对吗?   满朝文武就是缺少了这种怕死的精神,多了些围绕在严家父子身边的小人,所以才造成了严家父子纵横朝堂这么多年的局面。   而如今,严嵩是年纪大了,可他的儿子竟然成了小阁老,代替他在内阁处理朝政,连内阁其他的大学士都要退避三分。   这是何等的嚣张,早已经坏了朝廷的规矩。   甚至,朝中六部尚书的任免严嵩一人都能决定,这是何等的独掌乾坤?   若是满朝文武都有曾毅这番骨气,这种情况断然不会发生的。   “朝中虽有奸佞,可却也不缺忠良之臣。”   曾毅叹了口气,满脸无奈之色:“只可惜,奸佞狡诈,忠良之臣也只能委曲求全,以徐徐图之。”   话说到这,邹应龙身子又前倾了一下,状若不经意:“今个就咱们两人,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不知曾大人以为,朝中忠臣有谁?”   说这个,邹应龙不怕曾毅胡说,因为这不是问奸佞是谁,这个不得罪人的。   “要说朝中忠臣,第一自然是内阁次辅徐阁老。”   曾毅伸出了一个大拇指:“世人闲话不提,谁能看的出徐阁老的难处?若无徐阁老在内阁撑着,严家父子怕是要独占内阁了。”   “徐阁老一人撑在内阁,对严家父子虚以为蛇,实属不易。”   曾毅叹了口气,道:“这次原本弹劾严家父子的奏折,下官就是托人稍微徐阁老,以求徐阁老代为呈交陛下的。”   “满朝文武,忠良不少,但敢将奏折转乘,且能见到陛下的,怕也就徐阁老了。”   “而蔡阁老虽然中正,可终究不如徐阁老在陛下跟前的分量。”   曾毅这番话,其实是有意如此说的,他知道邹应龙背后站着的靠山是徐阶,这话自然是说给徐阶听的。   而徐阶更是日后的内阁首辅,好听的话现在多说些自然是没错的。   至于提起蔡云程,这是曾毅心里多了那么一下,若是单提徐阶不提蔡云程,真传出去了,得罪人这可是。   干脆都提一下,这也没什么,反正都是些好听的话。 第七十二章 目的   对于曾毅的话,邹应龙显然是非常满意的,他的后台就是徐阁老,而这事知道的可是没几个的。   而且,以曾毅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知道如此机密的事情,所以,曾毅现在能在他跟前说出对徐阁老的佩服,那其实也是变相的等于赞赏他邹应龙的眼光。   当然,这话是肯定不能说出来的,暗中自得也就是了。   虽说邹应龙的官职比曾毅高,为官也比曾毅早,可他的名声可是比不过曾毅的,这个时代,其实就是看名声。   “曾大人这番话倒是厉害。”   邹应龙冲着曾毅竖起了大拇指,或许是曾毅提到徐阶的原因,以至于他已经把曾毅给当成自己人了。   毕竟,在邹应龙看来,曾毅说这些话都该是真心说出来的,毕竟曾毅在朝中可是没有根基的。   既然是真心的话,那,想把曾毅给拉来他们这一边,可就容易多了。   甚至,在邹应龙心里,已经把曾毅给当成他们这边的人了。   不是邹应龙想的太简单,而是曾毅身上的事情和背后的牵扯太过让人容易相信了,甚至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怀疑。   “徐阁老的确是如今朝中硕果仅存的中流砥柱了。”   邹应龙十分赞同曾毅的话:“只是,阁老要护着下面的人,自然不能和严家父子硬碰硬,倒是让不少人误会了。”   “还以为阁老怕了严家父子,只是阁老从不解释罢了。”   曾毅微微点头,看似对邹应龙的话十分认同,其实,他心里是有自己想法的,徐阶这个人,好名声。   这一点,无可置疑,谁都好名声,但是,徐阶为官很是温和清正。   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诸公论,这是徐阶成为内阁首辅以后赫赫有名的三还政策,为他带来了大量的支持拥护者。   徐阶在任期间所行之事大的方向几乎没错的,可以说是一代名相了,只可惜,告老还乡以后,因为家中子弟的事情做了一些昏庸之事,倒是坏了名声。   在曾毅看来,徐阶其实在朝中的时候一直是忍,就像是现在忍严嵩,之后忍是已经位极人臣,所以才要忍,图的就是一个名声。   若不然,岂会告老还乡之后与朝廷之中有巨大反差?   当然,这也或许是告老还乡之后被迫无奈,但是,对于徐阶,曾毅还是认为要敬而防之。   徐阶是内阁首辅,曾毅若是想要以后往上走,那肯定是要免不了和徐阶打交道的,所以要恭敬,但是,心中还是要有些防备的。   史书的记载,其实并不完整,只能是个大概,甚至是被掩盖的真相,所以曾毅不可能按照史书去如何如何,尤其是关于一些具体官员的记载,这就更容易出错了。   而对曾毅而言,一个差错,关键时刻甚至会要了他的性命的。   闲聊了大概一刻钟左右,邹应龙方才把事情扯了回来:“曾大人这次参奏严家父子,可是被那严家父子给记恨上了。”   “听闻现如今严家父子已经派了眼线在贵府周围盯着,这事如今京城已经有不少官员知晓了,曾大人可曾得到消息?”   这才是邹应龙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他们这些倒严的势力肯定是要保住曾毅的。   “邹大人您来之前,到是没人给下官说过这事,不过下官最近些日子,已经觉察出了些不对劲,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小心些了。”   曾毅脸色阴沉,状若忍着心中怒气的模样,其实,对这事,曾毅并没有动怒,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个局面了,而且,如今这个局面,其实比他预料到的局面已经好的多了。   邹应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这事,他还是从徐阁老处得到的消息,没想到曾毅这边竟然已经觉察到了。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曾毅虽然年轻,可既然能一本弹劾严家父子的奏折在皇帝跟前起了作用,那足以证明曾毅是有真能耐的。   “曾大人既然已经觉察,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邹应龙连连点头,叹了口气:“只是,曾大人总不能这么一直防着吧?”   曾毅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挑了一下,心中暗道正事来了,脸上却是一片茫然之色:“邹大人此言何意?”   看了眼屋外,邹应龙身子前倾,离曾毅的距离不过两拳之隔,声音更是压的极低:“严家父子手段卑鄙,既然已经盯上了曾大人,怕不会轻易放弃的。”   “为今之计,只能是逼的严家父子不敢动手,躲,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步步紧逼,逼退严家父子。”   邹应龙所谓的逼退二字,这里面的意思,其实曾毅也能听的出来,怎么才能逼退而且还是长久之计,那自然是把严家父子从朝廷中赶出去,同时,肃清朝堂当中严系官员,拨乱反正。   而邹应龙和曾毅说这些,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这是准备来拿曾毅当成手中利剑的。   “难啊。”   曾毅心里清楚,可仍旧是一副没看破的模样:“严家父子位高权重,虽无恶不作贪赃枉法,可这证据,却是没能留下的。”   “下官手中没有证据,就算是想继续弹劾严家父子,也是不成的。”   邹应龙却是接着就道:“证据为兄这里倒是收集的有,只是,为兄的奏折却根本无法过圣人之目,若曾老弟需要,为兄可以让出这些证据。”   邹应龙的话意思很明显了,你只要答应弹劾严家父子,那证据的事情不用你担心,功劳也是你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虽说曾毅的奏折让朝中大臣看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可一事不劳二主,这事,继续让曾毅弹劾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   至于功劳,那是以后的事情,严家父子若是真能倒了,那才是论功的时候,而严家父子哪怕是临死的反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下来的。   这功劳是不小,可,不那么好拿的,最后有无性命享用这功劳,可就没人知道了。 第七十三章 决定   笑眯眯的送走邹应龙之后,曾毅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这哪是来给他解决眼下困境的法子来的,分明是在把他往绝路上推。   当然,若是他曾毅真是那种不顾一切也要扳倒严家父子的官员,那这个选择确实不错,可问题是,曾毅想扳倒严家父子不假,可他还珍惜这条小命呢。   “到是好算计啊。”   曾毅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这算计不管是徐阶想出来的,亦或者是谁想出来的,都太过阴损了。   别看曾毅刚才在邹应龙跟前答应的利索,可这其中到底该怎么做,曾毅还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严家父子现在别看危机重重,可还没到真正该倒台的时候。   而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那就是蓝道行。   现如今,朝中知道这个名字的官员没几个,可未来,这个名字肯定是要满朝文武尽知的。   不过,如今蓝道行不过是从山东来京城好几年,在平民百姓间颇为有名气的道士。   这蓝道行颇有正义感,敢于在皇帝跟前指责严家父子,不过,最终也被严家给害死了。   可也正因为此,惹来了嘉靖心中真正的怒火,才导致严家父子彻底的从朝廷消失。   原本,这次回京,曾毅就打算暗中寻找蓝道行的,可现在这情况,他是没法了,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呢。   现在他敢去寻蓝道行,根本就隐蔽不了行踪。   如今一来,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算时间,也快了吧。”   曾毅眯着眼睛,蓝道行也就是今年或者明年被徐阶推荐给皇帝的,但有一点,那就是蓝道行早就入了徐阶的眼睛。   只不过,徐阶一直在观察,或者是在暗中进行一些布置。   而现在,因为曾毅的奏折,肯定是打断了徐阶的布局,如此一来,这蓝道行被徐阶推荐给皇帝的日子该也不远了。   “希望没错吧。”   曾毅摸了摸鼻尖,若是一切都能如史书记载那般,自然是最好的,这样一切都能在曾毅的预算之中,他可以得到最大的好处。   曾毅虽不过是个九品小官,可如今却是京城将要起来的风波的中心。   曾毅这边已经被不少的眼睛给盯上了,稍微有些风吹草动的,就被人给觉察了。   邹应龙来曾毅府上的消息,在他还没从曾毅府上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传到了各个大佬的的耳朵里。   只不过,邹应龙虽然是投靠了徐阶,可他只能算是一处暗棋,所以知道他身份的,其实也就也就几个徐阶的心腹罢了。   可既然是徐阶的心腹,这事自然是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所以,一时间,对邹应龙的往日进行挖根分析的倒是不少。   没法子,邹应龙不过是个御史罢了,而如今都察院被严嵩掌控,言道堵塞,谁会去关心一个御史?   就算是正常情况下,御史也是旁人不愿意搭理的,谁会没事自己往上送?   “邹应龙。”   严家,严世藩得到消息以后,第一时间就把这消息告知了老严嵩。   如今涉及到了严家的安危,哪怕严世藩自认聪明绝顶,可多数事情他也做不得主的。   所以,必须要和老父商量。   哪怕严嵩现在年迈了,可依旧是严系的顶梁柱,是严系的定海神针。   “御史。”   严嵩嘴里念叨着,平日里看起来已经没什么精神了,可这会真遇到事情了,还是双目有神。   “你认为会是谁?”   严嵩抬头,看着坐在旁边的儿子,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下,他这儿子的确绝顶聪明,只可惜太过刚愎自用了,反倒是容易出差错。   “朝中敢有这个胆子的,没几个。”   严世藩的独眼中透漏着凶狠之色,他这句话说的很实际,别看现在皇帝透漏出对他严家的不满了。   可这事也并非是第一次了,只要他严家没有真正的倒台,那就没人敢对他严家怎么样。   甚至,以他严家这么多年来的权势,就算是倒台了,只要人还在,短时间内,就没人敢轻视他们父子。   而邹应龙就算想对付他们父子,也没那个实力。   这个时候敢去曾毅府上的,肯定是有背景的,而邹应龙的背景虽然不清楚他靠上了朝中哪颗大树,可也就那几个怀疑的目标。   “徐阶的可能最大。”   严世藩一手紧握椅子扶手:“他为内阁次辅,自然想在往上一步,而且,他的心思,想来父亲您也是知道的。”   深吸了口气,严嵩点了点头,没错,他有九成的把握认定了这邹应龙是徐阶的人。   别看徐阶平日里对他言听计从恭敬有加,可到严嵩也不傻,旁人心里怎么想的,他是不可能知道,但察言观色却是老手。   不经意间对方流漏出来的甚至是对方自己都没觉察出的一瞬间的表情,都能看出很多的东西。   且,平日里一些朝事的处置等,都是能推测出一些东西来的。   所以,对于徐阶,严家父子两人心中一直是防备着的。   至于除掉,如今是没机会的,徐阶如今在皇帝跟前也是有了地位的,哪是那么容易除掉的,真要强行动手,怕会出一些意外的。   “查。”   严嵩靠在椅子上,只说了这一个字,严家独霸朝廷这么多年,暗中的势力也是不小的,最起码在这京城,想查什么东西,还真少有查不到的。   “恩。”   严世藩点头,这事若是真查出来是徐阶在背后指点的,那就算是拼着伤些元气,也要把徐阶给拉下来。   若不然,徐阶在这么下去几年,必成大患,老父一旦倒下,朝中能压住徐阶的严系人马可是在没一人的。   “这事,邹应龙也跑不了。”   严世藩声音冰冷:“真以为咱们严家好欺负了不成,一个个的跳梁小丑都蹦跶出来了。”   这次,严嵩罕见的没有反对,他也认为,是该给朝中那些个官员一个教训了,不然真以为他年纪大了,镇不住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敢做了。   在这么下去,是不是还准备去逼宫,让皇帝砍了他严嵩的脑袋? 第七十四章 裕王回京   朝堂上的争斗不像是江湖人士的厮杀,一言不合直接冲到一起就打起来了。   朝堂当中,更多的是利益的取舍,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多数仇恨是可以放下的。   而且,朝堂当中想要算计哪个官员,那是真的算计,而不是拿着刀枪斧钺上去拼杀的。   严家父子想要对付曾毅不假,可也不能用强的,曾毅躲在府中不出来,严家父子也不敢派人直接去府上刺杀。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这个时候目标太明显了,他们不能这么做。   而且,曾毅也还没到让严家父子兵行险招的时候,若是真到了最后一步,逼不得已的时候,严家父子或许真会让人刺杀曾毅。   可问题是,曾毅虽然上了奏折,可曾毅的死活,如今而言,对严家父子的影响不大,只不过是其中有仇恨罢了。   这种情况下,严家父子没必要派人刺杀曾毅。   若是换成别的官员,就算是呆在家中,严家父子也能给他们找到罪名,可曾毅不同,刚为官几天,而且还是直接去的湖州那边,想找罪名都找不来的。   所以,曾毅虽然看似危险,可其实却一直平稳的过了两个月还要多的安稳日子。   到是邹应龙那边,受到了不小的排挤和打压,甚至是已经有罪名开始往邹应龙的身上砸了。   还是那句话,曾毅的一道奏折能让皇帝对严家父子有不满,这只不过是道引子,这之后,曾毅已经没有其他作用了。   曾毅手中根本不可能掌握真正能威胁到严家父子的证据之类的。   所以,严家父子对曾毅的仇可以以后在说,但是邹应龙却不同,他身后的人手中指不定握着什么呢。   一个不恰当的例子,这就好像后世有人在领导跟前告了你一状,让领导训斥了你,你对这告状之人肯定恼怒,但是,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人,手中握着你贪污的证据,这个时候你会选择对付谁?   对告状之人,肯定是有机会的时候顺手推舟的对付,或者是制造机会,但是,对于手中握着证据的人,那是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消灭对方。   而现在,曾毅就是那告状之人,而邹应龙就是那手中可能握着严家父子贪污的证据,且随时要曝光出来的人。   严家父子现在一心针对邹应龙,想要挖出邹应龙身后的人,对于曾毅这边,倒是不那么上心了。   而去太湖那边赈灾的裕王,也已经回京了。   曾毅是裕王府的一个伴读罢了,所以做事肯定是看别人的脸色,裕王府中的其他官员既然没人去城外迎接裕王,那曾毅自然也是不去的。   甚至,出于一些考虑,曾毅是第二天晨起后,才去的裕王府。   裕王比起之前曾毅离开湖州的时候,黑了不少,也瘦了一些,足见其在湖州那边肯定是吃苦了。   “昨个刚回来,就高师傅说咱们裕王府来了新人。”   曾毅刚到裕王府,就被裕王一把拉住了胳膊往厅内拖去:“一别数月,贤弟在京城可是博了天大的名声。”   原本曾毅还想着到了王府见了裕王以后怎么说,所有的生疏都被裕王这番举动这番话给消除了。   “如今这可不是整天憋在家里不敢外出吗?”   曾毅笑着,既然决定要投靠裕王,那在裕王跟前就不能有什么隐瞒,尤其是这等不值得隐瞒的事情。   君王都是如此,见不得下面臣子有丝毫隐瞒,有事情说出来可以,君王甚至能够宽宏大量饶恕,但是一旦隐瞒,后果可就难料了。   其实,任何人都是如此,不愿意被人瞒着。   “名声你也得了,总是要有些后果承担的。”   裕王哈哈笑着,这话倒是没有讽刺曾毅的意思,而是在和曾毅开玩笑一般。   厅内,早就坐着三位臣子了,而裕王则是恰巧在来厅的时候,有人通报,才顺路过去拉住曾毅的。   曾毅第一次来裕王府的时候,裕王没在府中,所以也没吩咐下去,若不然,像是王府中这些个侍读之类的等,进出王府是不必通报的,若不然,一天不知道要通报多少次。   而这个不必通报是不必拦着的意思。   “诸位先生,这位就是曾贤弟了。”   裕王松开了曾毅的胳膊,哈哈笑着,拍了拍曾毅的肩膀:“在湖州的时候,多亏了曾贤弟出谋划策啊。”   裕王的这番态度,让屋内的几人大惊,不过,几人倒是沉稳,只是略微惊讶,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曾毅的年纪在那摆着呢,王府当中这几位先生侍读都比裕王不知道大多少呢,而曾毅的年纪和裕王相仿,如此一来,裕王这态度倒是不难理解了。   谁没个朋友?   裕王身为皇子,却是没朋友的,尤其是没有同龄的朋友。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京城局势诡秘,有些事情还是少招惹的好。   “这位是……。”   裕王给曾毅挨着介绍,这三人的身份,却是让曾毅有些震惊,高拱、陈以勤、张居正,   这三人,可都是未来的内阁大学士,而且其中两人更是内阁首辅。   这可是三尊大神啊。   “下官见过三位大人。”   曾毅冲着三人躬身行礼,不过三人却也不肯全受,都避开了,都是王府的官员,是有官职高低之分,可是当着裕王的面,还是别分那么清的好。   尤其是裕王对曾毅的态度。   “曾老弟的名声,咱们也是听过的。”   高拱笑呵呵的开口,性子最直:“高某佩服。”   说着话,高拱已经冲曾毅竖起了大拇指,这话是他的真心话,一是对曾毅行为的佩服,二是对曾毅性格的欣赏。   在高拱看来,曾毅的性格该和他差不多的,都是那种容不得瑕疵的,只不过,他自己现在有些隐忍了。   一番客套话之后,几人也都熟络了不少。   这其实谁都清楚,既然入了裕王府,日后就是裕王麾下的臣子了,不熟悉搞好关系,难不成要窝里斗吗?   一旦日后裕王能够登基,那他们几个就是裕王旧臣,该抱在一起的互相支持的那种。 第七十五章 等   “贤弟如今的局面,可曾想过如何破解?”   这话,也只能是裕王问出来了,旁人包括高拱等人都没法问出来,一来他们和曾毅并不熟悉,二来,他们虽说官职比曾毅高,可问出这话,怕就会让人误会成别的意思。   而这话从裕王嘴里问出来,那就是切实的关心了。   毕竟,曾毅是他的伴读了,且他为王爷,自然不可能嘲讽自己的伴读。   “等。”   曾毅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其实如今的局面,并没什么不好的。”   曾毅的这番话,别说是裕王了,就是旁边的高拱等几个自认不凡的臣子也有些惊讶的。   谁都不认为眼下曾毅的情形有多好,若非是据说邹应龙前去拜访曾毅,被严家父子给盯上了,现在正在死磕邹应龙及其背后之人,哪能轮到曾毅在这清闲啊?   “贤弟不担心?”   裕王像来就是如此,对于自己王府的臣子,不懂就直接问,没有什么顾忌的,根本不在意是否会损坏自己的英明,十足的礼贤下士。   “为何担心?”   曾毅笑着,反问裕王,道:“只要微臣小心防备些,不至于自己往上撞,严家父子还是动不了微臣的。”   顿了顿,或许觉得没必要瞒着王府中人,尤其是在坐的这几位,都不是那种多嘴之人,而且,绝对不可能是严嵩的人,所以,说不妨说的直些,也免得被人误以为自视甚高。   “臣的一道奏折是让严家父子丢了颜面不假,可归根究底,微臣不过九品小官罢了,手中并无严家父子罪证。”   “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会让严家父子惦记,记恨,报复,但并不会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微臣对严家父子而言,其实并没什么威胁的。”   “严家父子纵横朝堂这么多年,纵然有种种缘由,可却不能否认,严家父子不会看不破这么简单的一点。”   “既如此,微臣何必要破解眼前的局面,只需慢慢等待就是了,自然会正义之士和严家父子对抗。”   曾毅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但却有一点,让人难以信服,而高拱一直心直口快,心里有不明白的,直接就问了出来,也不在乎对方面子什么的,倒不是他有意要落曾毅面子,而是性格如此。   “既然曾大人如此说了,那严家父子总有腾出空闲的一天,曾大人该何解?”   高拱问的问题很尖锐但也很实际,严家父子纵横朝堂这么多年了,打压的官员不在少数,纵然现在严家父子有顾忌有牵绊,暂时不能对曾毅动手,可终有能动手的那一天。   曾毅微微摇头,嘴角含着笑意,一副清风徐徐的模样:“倘若严家父子等不到那一天呢?”   等不到那一天呢?   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这一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想要啼笑的话来。   但,没人笑,因为眼前之人虽然官职卑微,可却一道奏折让严家父子颜面扫地,是有真本事的。   “曾大人看出什么端倪了?”   高拱追问,他对严家父子也是深恶痛绝的。   “不可说。”   曾毅笑着,摇头,冲着高拱报以歉意一笑:“只不过是下官的推测罢了,还望高大人赎罪。”   曾毅的确是没法说,总不能说他知道未来的事情吧?   更不能说未来该怎么怎么了,那就成妖孽了。   反正该说的,他也说了不少,适当的神秘一下,也是不错的,日后真等严家父子被赶出朝堂的时候,王府的这几位官员对他自然会多出几分敬畏。   “既然不方便说,那就不说也罢。”   裕王适时的打了个哈哈,也就是裕王如此,若是换成了景王,他想知道的事情,没人敢在他跟前卖关子的。   “谢殿下体谅。”   曾毅先是起身冲着裕王躬身,然后又冲着高拱等人团团躬手:“还未诸位见谅则个,实是不能说。”   有裕王在先已经说了不碍事,高拱等人自然也不能逼问什么,更何况,他们和曾毅也不熟悉,对方能说这么多,已经是不容易了。   当天,从裕王府离开的时候,高拱和张居正两人是一起的。   “叔大以为如何?”   高拱突然开口,问了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不过,他既然这么问了,就证明他认为张居正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不好说啊。”   张居正叹了口气,他们裕王府的这几个官员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现在是没有什么矛盾的。   “肃卿不是也看不透吗?”   不怪张居正这么说,主要是曾毅身后没背景,但是一道奏折又能引起轩然大波,最为主要的,曾毅到现在不照样安然无恙?   两个多月了,若是换成别的得罪了严家父子的官员,早就贬出京城或者丢官罢职了。   可曾毅呢,不照样好好的呆在京城么?   的确,现在曾毅几乎不出府门,平日里府中的下人也很是低调。   可不管怎么说,曾毅能毫发无损且严家目前为止还没为难到曾毅什么,这就是能耐,这就是曾毅的本领。   “若是他所料成真……。”   高拱只是说了这一半的话,剩下的没说下去,只是苦笑不止。   一个二十来说的九品官员,出入官场,若是能把一切都看透,而且还能根据朝堂局势推测出日后的行事,那实在是太过妖孽了。   “其实,还是希望没错。”   张居正虽然也在苦笑,可却仍旧希望曾毅的那番话不是大话,而能成真,毕竟严家父子对朝廷的危害实在是太大了。   “先观察一段时间吧。”   高拱点了点头,沉声道:“陛下亲自指的伴读,定然有过人之处。”   这话,高拱说的有些苦涩,这个时候,陛下指了曾毅来当伴读,虽然不过从九品的官员,可这其中代表的意义可是不同的。   尤其是曾毅这和裕王相仿的年纪,又是伴读,日后怕是要后来居上,比他们这些裕王的老师都要在裕王跟前有分量的,这如何让高拱不觉得苦涩的? 第七十六章 暗着来咱不怕   “裕王府,裕王府。”   严家,严世藩也在头疼,原本,他的计划是在裕王回京之前把曾毅给处置了,如此一来,所牵扯的东西自然会少很多的。   可谁能想到,曾毅是个猴精猴精的主,竟然被他觉察到了不对劲,一直防备着,而且,那防备的态度,俨然是个此道老手的样子。   竟然让下面的人没法找机会下手,若是强行下手,那肯定是会露出破绽的。   如此一来,这事竟然一直拖到了裕王回京,这是之前严世藩也没想到过的。   两个月,曾毅竟然能在严家盯着的情况下蹦跶两个月,还完好无损,这简直是对严家的打脸,是对严家的侮辱。   别说是一个九品小官了,就是六部尚书,只要敢和严家对着干,一个月内也能让他收拾行李滚回老家的。   若是在曾毅之前,有人告诉他一个九品小官能在惹怒了他严家的情况下还能蹦跶两个月,他根本就不会信的。   可现在,严世藩不得不信了。   “必须除了。”   严世藩在屋内来回走动,有些臃肿的身材迈着沉重的步子。   位置不一样,严世藩和曾毅的想法自然也是不一样的,曾毅认为如今严家首要对付的,并非是他曾毅。   可在严世藩看来,曾毅事关严家的脸面,若是仍旧让曾毅在京城活蹦乱跳的,那就是对严家最大的侮辱了。   而且,没有登过顶峰的,永远不知道上面的风景。   曾毅虽然见识广,毕竟是来自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可他并没有切身经历过上位者的权威。   上位者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曾毅的行为已经落尽了严家父子的面子,若是不收拾曾毅,日后指不定多少人有样学样呢?   这些,其实曾毅之前也考虑过,但是,他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上位,所以,有些事情即使曾毅能想到,可却很容易被忽略到的。   严家父子除掉他的决心,绝对比收拾邹应龙的决心要强。   甚至,严家父子想要收拾邹应龙,不过是要挖出他的幕后之人,至于他们手中的证据,对严家父子而言,根本不惧什么。   如果皇帝想收拾他们严家,不需要什么证据,如果皇帝不想收拾他们,就如同现在这般,他们严家纵横朝堂这么多年了。   这一点,曾毅是能看透的,但是,做的时候,想的时候,却总是会忽略掉的。   曾毅刚回到府上,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等他。   “孙大哥?”   曾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他府上的孙坤,脸上全是惊喜之色,虽说孙坤说过可能会来京城,可曾毅没想到会这么快。   “曾老弟。”   孙坤笑着站了起来,其实他已经来京城几天了,不过一直忙着锦衣卫那边,今天抽出个空闲,就来曾毅府上了。   至于曾毅不在府上,反正他今天是抽出空了,就在这等着,周同也是机灵的很,虽然没派人去通知曾毅,可却也没怠慢了孙坤。   “孙大哥的速度可真不慢。”   惊讶过后,曾毅笑着道:“可是高升了?”   “没。”   孙坤摇了摇头,虽说带着一丝的无奈之色,可仍旧掩不住欣喜之色:“不过既然来了京城,日后会好很多,指挥使大人亲自见了我。”   话说到这就足够了,锦衣卫的百户可是不少的,见过指挥使的也不少,但是,能让指挥使亲自单独召见的,其实并不多。   这里面的意义可是不同的,尤其是看孙坤的模样,显然是指挥使和他说了什么话。   只不过,这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谈。   “老弟你在京城现在可是大有名声啊。”   孙坤哈哈笑着,羡慕的看着曾毅:“如今提起你的名字,京城谁人不知?”   曾毅脸上带着一丝苦涩:“孙大哥何苦取笑小弟,你是锦衣卫的,岂能不知道小弟现在的难处?”   对于曾毅的抱怨,孙坤却是不认同的,身子往曾毅这边倾斜:“不是老哥说你,这名声啊,可不是那么容易博来的。”   “你瞧瞧满朝文武,那个不好名声的?”   “只要有了偌大的名声,提起来,谁不给几分面子的?”   孙坤这话说的一点没错,真要是碰到事情了,两人的名声往那一百,不说别的,旁人心里肯定会先倾向于那好名声之人了。   名望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甚至比官职都来的难。   而曾毅只是这一次,所拥有的名望就足以让许多官员致死都得不来的。   “至于严家父子。”   孙坤声音压的更低了,和旁人,他自然是不愿意提这个的,可是和曾毅,就没什么了,他已经彻底把曾毅当成盟友了,这是其一,再者,曾毅和严家的关系,他根本不怕什么。   在退一步,他可是锦衣卫的人,严家父子的手,还伸不到锦衣卫来呢。   “既然老弟敢上奏折,想来早就有了应对之法。”   这是孙坤对曾毅的信任,从认识曾毅开始,孙坤就没见过曾毅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除非是他有能力收场。   “只要严家父子明着不能如何老弟你,暗中老哥自然会让人照应着的。”   孙坤嘿嘿笑着:“老弟还不知道,老哥这百户管着的地片,恰恰就有老弟你这块。”   说完这话,孙坤嘿嘿笑了起来,锦衣卫暗中其实也都是有各自的油水的,比如孙坤管着这块,旁的百户就不能把手伸到这边来了。   当然,往上面的孝敬,这是免不了的,而且这个数目都是有固定的,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孙坤既然管着这块地盘了,那,这地盘上的不少事情那可就是孙坤说了算的。   正如孙坤说的,明着的,他管不了,也没那个能耐,可是严家父子要是暗中想要对曾毅动手,只要是不出这块地界,他孙坤还是能保证曾毅的安全的。   还是那句话,孙坤不怕得罪严家父子,严家的手在长,也还伸不到锦衣卫这边呢,更何况,有些事情,严家敢去争论么? 第七十七章 所谓关系   曾毅双眼一亮,心里多了几分喜意,这对他而言,绝对是意外之喜,原本他还想着继续缩在家里呢,可有了孙坤这话,他就不用那么憋屈了。   心念转到,曾毅已经凑到了孙坤的跟前:“孙大哥,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知能否在帮小弟一把?”   至于什么大恩不言谢,这话曾毅没有说,聪明人之间不用说这些的,如果说了这些,反倒是显得生分了。   孙坤微微一笑,对于曾毅的话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虽说他刚来京城没几天,可曾毅的处境,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就能清楚的。   这个时候帮曾毅,虽不至于算的上是雪中送炭,可也差不了多少的,一旦日后裕王登基,曾毅能说的上话的时候,到时候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他孙坤的。   更何况,今个孙坤上门,原本不就是为曾毅排忧解难来的么?   “老弟有话就说,咱们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   孙坤拉了一下脸,一副生气的模样:“要是在这么客气,下次老哥我可就不帮你了。”   “是,是,是小弟错了。”   曾毅嘿嘿笑着,赔着不是:“其实很简单,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出手,然后一举拿下。”   这话前后也就那十几个字,可这内容却是让孙坤有些发愣的,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曾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怕死的,孙坤是见过,可像曾毅这样自己玩命的作死的,孙坤可是真没见过的。   “老弟,你这是玩火啊。”   缓过神来,孙坤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一只手指着曾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年轻啊,还是太年轻了,做事还是冲动。   若是这事换在他孙坤的身上,他肯定是会忍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和严家父子置气做什么?   名声已经得了,现在老实呆着,安全就成了,干嘛在去主动算计严家父子?   这玩不好,可是要引火烧身的,真要把严家父子惹怒了,不顾规矩起来,那可就悬了。   曾毅叹了口气,身子略微舒服的靠在了椅子上,反正府上也没旁的什么人,而且严家父子又不是锦衣卫的人,也没锦衣卫的能耐,倒是不怕说话被人听了去。   更何况,接下来曾毅要说的话,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的。   “就凭严家父子的心胸,孙兄认为他们会饶了小弟吗?”   曾毅面上虽然带着些的苦笑,可话里却没有丝毫的惧意,甚至还带着些的调侃之意:“不会,他们绝对不会轻易饶了小弟的。”   “左右都是个得罪,还怕什么?”   曾毅这话,让孙坤有些无语,这话类似于左右都是个死,还怕什么?   在孙坤看来,曾毅的这番话其实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反正左右都已经得罪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对着干吧。   这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啊。   “行。”   孙坤冲着曾毅竖起了大拇指,在曾毅跟前晃了一下:“你厉害,你牛,只是这严家的人哪是说动就能动的?”   孙坤颇为无奈的看着曾毅:“虽说锦衣卫不怕严家,可也不好对严家动手啊。”   “锦衣卫是不掺合朝廷这些事情的。”   孙坤的确是想帮曾毅,可是,那也是要他有能力的前提下,他要是真敢没上面同意就和曾毅一起联手算计严家,这算什么?   往大了说,这是和朝臣勾结,是锦衣卫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这事,锦衣卫内部就不会轻饶了他孙坤的,所以,这事孙坤是绝对不敢做的,除非是上面同意。   可这事,上面能同意吗,上面根本就不会管的。   “不用孙大哥出面的。”   曾毅笑着,很是神秘的道:“小弟怎么忍心牵连到孙兄?只是制造些意外就是了。”   “意外?”   孙坤双眼眯了起来,似乎有些懂曾毅的意思了。   锦衣卫是不能明着出面,可若是暗中做一些事情,只要不被人抓住证据也就是了,这并非是不可以的,只要不是太过分就成。   最为主要的,是曾毅和他孙坤两人不是什么朝廷大员,没人关注他们那么多。   尤其是这事是针对严家父子的,朝中多数官员怕是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为兄愚钝。”   孙坤苦笑,不停的摇头,他是真比不过曾毅这脑袋,什么都能想的出来,碰到曾毅,那也算是严家父子倒霉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知怎么的,孙坤竟然想到了这句话。   “这件事小弟在细细琢磨琢磨。”   曾毅嘿嘿笑着,今个情况有些意外,他现在也只不过是有个大概的想法罢了,只能算是个轮廓,肯定不能就这么实行的。   对付严家父子,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严家父子眼线极多,严世藩更是有鬼才之称,必须要小心方可。   而且,就算这,其实曾毅也知道他自己占着优势的。   严家父子在之前根本不把他曾毅放在同一级别去看待,就算是现在,也不会把曾毅放在同一级别去看待。   甚至,严家父子心里估计根本就不会想到他曾毅会有反击的念头。   这其实都是曾毅的优势,尤其是他还知道未来的局势,这更是严家父子所不具备的。   “好,想好了派人去给我送个信就成。”   孙坤嘿嘿笑着,他也不傻,虽然现在这算是答应了,可如果曾毅的计划他看着不成,那肯定是不会搀和进来的,到时候找个借口也就是了。   如果曾毅的计划他认可了,那搀和进来搏一搏也是可以的。   这主要看曾毅的计划了,或者说,主要看最后的风险和收益如何了。   至于旁的,说句难听的,他孙坤和曾毅可是没什么太深的交情的,他在锦衣卫的那些个老伙计,他们之间认识多少年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道比曾毅强多少了,可真正遇到利益的时候,还不是争着抢着,同时还要算计下对方。   他们这些个官员之间,有的,不过是合作罢了。   PS:感谢这边几位读者的打赏支持,书在这边没推荐的,希望大家能帮忙宣传下,万分感谢!! 第七十八章 蓝道行   “这事,该让那闲了这么些时日的人露面了。”   徐阶脸上带着一些的沉吟之色,看着坐在下首的邹应龙,声音平缓:“严家父子已经查了这么长时间了,该查的,估摸着也查的差不多了。”   “更何况,这事,查不查的出来,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的。”   徐阶这话说的一点没错,邹应龙背后站着的是谁,这并不是朝廷断案,要证据,这只要严家父子认为是谁就成了。   严家父子查,为的就是牵连,各种折腾邹应龙,慢慢的把该牵连的人都给牵连进去,至于什么证据之类的,严家父子其实没多少担心的。   真正的足以定罪的证据,严家父子可是极为小心的,不可能被邹应龙拿到手,能被邹应龙拿到手的,都是不足以掀起什么波澜的。   这其实就是两方交战,不过是以此为点进行初期交锋罢了。   邹应龙面上有些为难之色,他自然清楚徐阶所谓的闲了这么些时日的人是谁,定然是曾毅无疑。   而这个时候让曾毅露头,邹应龙不认为曾毅能挨到最后严家父子倒台。   对于曾毅,虽然只有过一次交流,可邹应龙心里却是十分欣赏曾毅的。   论年纪,曾毅比邹应龙小了两轮左右,在这个年代,邹应龙是绝对有资格和曾毅父辈论交的了。   所以,邹应龙对曾毅的欣赏,是前辈对晚辈的那种,欣赏曾毅这颗好苗子,不想毁了曾毅。   “怎么,犹豫了?”   徐阶自然看出了邹应龙脸上的迟疑之色,这里也没外人,说话也不用那么遮遮掩掩。   邹应龙苦笑,点了点头:“是有些犹豫了,虽只见过一面,可言谈间,曾毅此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就此毁了,着实有些可惜啊。”   不怪邹应龙说话直接,这个时候把曾毅推出去,的确,曾毅能得到偌大的名声,可对应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若不然,这事为嘛不让邹应龙去做?   就因为风险太大了,邹应龙这个御史还挡不住,更何况是曾毅了。   “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徐阶叹了口气,面上带着一丝不忍之色,最终,化为苦涩:“曾毅之前不是也同意了吗?”   徐阶说的同意,则是之前邹应龙前去曾毅府上那次。   邹应龙苦笑,曾毅是同意了不假,可他能知道这里面的凶险么?尤其是这事拖了两个月了,虽说他们这边准备的更充足,让严家父子倒台的可能性更大了。   可同时,曾毅的危险也是更大了。   徐阶这边在商量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决定要对严家父子发动攻击了。   而曾毅这边也没闲着,有锦衣卫罩着,曾毅在出门根本不怕被人盯着了,锦衣卫虽然不好明着搀和,可让旁人跟丢一个人,却是很容易的。   “道长请了。”   曾毅在院子里的蒲团上坐下,冲着对面的中年道士拱手,曾毅不懂道家的礼节,只能是这般行礼了。   “曾大人今个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蓝道行和善的看着曾毅,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心里其实也对曾毅这个一见面就自报家门,最近博得偌大名声的少年好奇。   “久闻道长大名,今个特意前来拜访,来的仓促,还望道长莫怪。”   曾毅笑眯眯的开口,满脸和善之色,对于蓝道行,曾毅还是有些了解的,若是没有他这个蝴蝶出现的话,这位蓝道行可是让皇帝对严家父子产生间隙的最主要人物,只可惜下场太过凄惨。   蓝道行虽然是道士,可却心有正义,对严家父子是看不惯的,多次在嘉靖跟前言严家父子的是非,结果被严家给害了,下场凄惨。   而嘉靖对蓝道行十分的看重,其被严家父子害死后,嘉靖心中对严家父子的不满是越发的严重。   而曾毅之前就想和蓝道行搭上线,只可惜被严家父子给盯着,现在没了眼线盯着,才算是敢来了。   蓝道行在京城很是出名,找他的住处却是不难的。   甚至,以曾毅的猜测,这个时候徐阶也肯定已经盯上蓝道行了,只不过不知道和蓝道行搭上线没。   “曾大人名满京城,能来小道这院里,是小道的荣幸。”   蓝道行呵呵笑着,京城的道观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所以他现在其实也不过是住在一个普通民宅当中。   “听闻蓝道长道行高深,不知道长可否认可晚辈的道理?”   曾毅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其实就是在试探蓝道行,毕竟有些事情,和历史上是不一样的。   “贫道方外之人罢了。”   蓝道行呵呵笑着,他虽然有正义之心,可也不傻,不会旁人问什么就说的,那是作死的行为。   曾毅呵呵一笑:“当今天子推崇道法,道长既然深通道法,何不在谋个一官半职?”   曾毅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的盯着蓝道行的表情,果然,曾毅的话一出口,蓝道行脸色猛的紧了一下,略微有些激动兴奋的模样。   立时,曾毅心下了然,看来徐阶现在至多是注意到了蓝道行,但是还没有接触过。   “贫道道法浅薄,岂敢在天子跟前讲道?”   蓝道行摇头叹息,可双眼却炯炯有神,他知道,他的机遇来了,同时,这世上也没有白给的好处。   “道长道法名满京城,岂是浅薄?”   曾毅笑看着蓝道行:“若有机会,不知倒是愿否进宫为陛下讲道?”   曾毅这一句话,看似问的直接,可其实却没有蓝道行回绝的余地。   “何?”   蓝道行只说了这一个字。   “道长的为人,晚辈是打听过的。”   “晚辈是正直之人,陛下喜正直之臣,蓝道长肯定也会以在下为友的,不知蓝道长认为可对否?”   曾毅这句话有些绕口,可其实意思很简单,我想办法让你在皇帝跟前露面,能不能抓住机会看你的,可若抓住机会了,日后你不能忘了我的跟前,要想方设法在皇帝跟前推荐我。   同时,暗中曾毅也会各种支持蓝道行,两人结为同盟。   而且同盟的这种同盟一旦确定,可就容不得反悔了,不然暴漏出去有这种关系,皇帝肯定会砍了他俩的。   PS:很少看书评,感谢创世这边读者的打赏支持,请大家帮忙宣传下,谢谢 第七十九章 商量   蓝道行虽然是道士不假,可其却又功利心的,甚至正直之人也可以有功利心的,这并不冲突,只不过是手段和行事风格的区分罢了。   曾毅的提议,让蓝道行很敢兴趣。   蓝道行并非朝堂中人,对曾毅的背景不了解,只知道他敢弹劾严家父子,而且还颇有成效,且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是裕王府的伴读。   旁的,不是蓝道行看中的,而裕王府伴读,则是蓝道行最为看中的。   “贫道也觉得曾大人和贫道该是知己好友。”   蓝道行呵呵笑着,这句话,等于是答应了曾毅的提议,并非是蓝道行脑袋简单,而是他不过是一个普通道士罢了。   蓝道行不认为他有什么可以让曾毅算计的,而且曾毅刚才话说的很明白了。   曾毅微微点头,这蓝道行倒是聪明。   “听闻道长扶乩之术甚高,到时,定能得陛下信任。”   曾毅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甚至脸上都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意味,这让蓝道行心里不由得跳动了一下。   对于鬼神之说,之前,曾毅是从不相信的,可他都能回到大明朝,还有什么不信的?   只不过,信与不信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蓝道行有这能耐。   他可以是用小手段骗过皇帝,也可以是真的有这能耐,这曾毅都不关心,只要最终是他有这能耐就成。   “一些小道尔。”   蓝道行摆了摆手里的浮尘,神情淡然,若是没这份心境,如何让那么多的信徒信任?   抬头看了眼天色,来见蓝道行估摸着已经有一个时辰左右了,曾毅是不敢在呆下去了,若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的。   “今日之事,还望道长能够保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万不可有旁人在知晓。”   曾毅神情凝重,特意叮嘱蓝道行,不怪他这么说,而是一旦日后蓝道行在皇帝跟前博得了信任,他们两人的关系隐藏在暗处,能得到的好处是在明处所无法比拟的。   “贫道明白,曾大人放心。”   蓝道行点头,冲着曾毅打了个稽首,他也不傻,有些关系暗着来自然是最好的。   “希望蓝道长能够明白,有些事情,其实……。”   曾毅呵呵笑着,这话,其实是带着威胁的,只不过,话是没有说完的,不不说,而是曾毅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威胁。   但是,他心里不知道是一回事,这话说一半,又是一回事。   有时候,话说一半所带来的威胁,其实更大,因为对方莫不清楚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完这话,曾毅抬起一只胳膊,手掌对着蓝道行,笑眯眯的,也不开口。   蓝道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也抬起胳膊,和曾毅击掌三下,以此为誓。   曾毅这才站起身子,冲着蓝道行道:“晚生这就告辞了,道长尽管静候佳音即可,只不过,到时前来找道长商量之人定然不是晚生,道长心中有数即可。”   “贫道记下了。”   蓝道行点头,起身,亲自送曾毅离开。   从蓝道行的院子离开,曾毅转了几圈,然后直接去了裕王府。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曾毅今个肯定是来晚了,一见裕王,就赶紧躬身赔礼,今个给裕王讲课的是陈以勤,这是为老好人。   所以今个曾毅虽说来晚了,到也没人说什么。   其实,裕王府内,除了高拱性子教直以外,旁人的性子都是差不多的。   “今个怎么来晚了?”   等陈以勤讲完今天的内容之后,裕王好奇的看着曾毅,他倒不是责怪曾毅,只是好奇而已。   这可是曾毅第一次正式来伴读的,按理说,以曾毅的性格,不该出这种误差才是的。   曾毅神秘一笑:“今个来晚,是去打听了一件事。”   裕王双眼一亮,曾毅既然这么说了,那定然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何事?”   不仅是裕王,就是旁边准备离开的陈以勤也是有些好奇的瞧着曾毅。   “陛下专心修道,而京城就有这么一位极为有名的道长,不知殿下同陈先生是否听说过?”   曾毅瞧着裕王,这话虽然没直接说出是什么意思来,可内容却也差不多了。   而对陈以勤的称呼,既然曾毅是伴读,那称呼陈以勤为先生也无不可,正好曾毅没有老师,且陈以勤、高拱、张居正三人的年纪及学问做曾毅的老师绰绰有余。   更何况,这可是三棵大树啊,现在有机会,肯定是要抱住的,以后官路也会畅通一些。   陈以勤眉头一皱,心里其实有些不喜了,当今皇上修道,那是不务正业,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劝谏已经是错事了,哪还能在给陛下推荐道长,这不是奸佞之臣?   只不过,陈以勤这话没有说出口罢了。   曾毅自然是瞧出了陈以勤的不悦,苦笑着道:“先生或许觉得有些不妥,可若只是陛下一心向道,殿下为父寻有道之士,这岂不是一桩美谈?”   这到底是美谈不是,陈以勤不需要知道,他只知道,他听明白曾毅话里的意思了。   他们现在是裕王的人了,为裕王考虑,这是应该的,以此而言,曾毅做的不仅没错,而且还有功。   “曾兄费心了。”   裕王冲着曾毅拱了拱手,他自然知道,曾毅这是为了什么,只不过,这事,之前他竟然没想到过,着实是失误了。   “这事只是臣的一番浅见罢了,还需殿下和几位先生商量一番。”   曾毅笑着,这事他可不敢独自抽着裕王如何,一旦如此,他肯定会被裕王府的这几位未来的大佬给怨上的。   反过来,这事曾毅提出来,让几位大佬做决定,那他们对曾毅只会多出几分赞赏,这里面的路子,曾毅可是清楚着呢。   果不其然,这话说出来以后,果见陈以勤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的满意之色。   “好。”   裕王直接点头,让人去请高拱和张居正两人来商量这事了。   这事虽然不急,可裕王没有拖拖拉拉的习惯。 第一百章 大结局   只是,曾毅这一等,可就是半个多时辰,期间来了个小太监,不知道在裕王耳边说了什么,裕王神情变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直到现在,就曾毅一个人坐在这里。   眉头皱在一起,曾毅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可是,却没人来回答他这个问题,在裕王府,他就算是想走,也必须要给裕王告别才行的。   “曾大人。”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有小太监走了进来,冲着曾毅拱手,道:“今个殿下有些事情,怕是不能回来了,要不然,您先回去?”   曾毅楞了一下,以裕王的性格,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不过,既然这小太监这么说了,曾毅也不能多说什么的。   只能站起来,冲着这小太监笑了笑,道:“好。”   “曾大人,朝堂险恶,不是容易呆的地方啊。”   那小太监突然在曾毅耳边轻声念叨了这几句话:“殿下的意思,您若是想要自保,不妨辞官了吧。”   说完这话,那小太监就转身走了,留下曾毅一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可以说,小太监的这番话,曾毅并不怀疑不是裕王说的,因为这个小太监曾毅认识,也算是裕王的贴身太监了。   可是,现在,这贴身太监竟然说出了这番话,就让曾毅十分震惊了。   可以说,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可在现在,他没有施展的机会,裕王这么开口了,就意味着,他必须要辞官了,若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麻烦呢。   甚至,性命都要丢了,在绝对的实力跟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纸糊的。   手握重权,来改变这个时代,这是曾毅的愿望,毕竟来到这个时代了,前世看了那么多关于各种穿越类的故事,心里岂能没有什么想法?   更何况,熟知这个时代的历史,那,只要能在官场上有那么一丝的机会,可以说曾毅就能混的如鱼得水。   可现在,他是没这丝机会了。   以他对裕王性格的了解,既然裕王说出了这话,就证明他绝对不可能在朝中呆着了,不然,肯定会有人找他的麻烦,甚至,明个晚上他都能入狱。   到时候,就算是他有千般算计,又能如何?谁会替他去执行?甚至,还要连累家里人。   只不过,曾毅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者?”   曾毅嘴里嘀咕着,脸上突然变了一下,随即苦笑连连,除非有一点,那就是蓝道行这件事上出了差错。   而原本,蓝道行是被徐阶推荐出来的,可现在是被他曾毅推荐出来的。   有一点,曾毅想的太简单了,那就是蓝道行和徐阶的关系,或许,蓝道行和徐阶早就有联系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徐阶自然不会容忍曾毅破坏他的计谋,把这好处让给曾毅。   以徐阶如今的身份,想要找曾毅的麻烦,根本不用刻意说坏话,挑些事情也就足够了,曾毅相信,徐阶有这个手段。   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才会让裕王也出去了,然后,还出现了这种情形。   “也罢,无关一身轻。”   曾毅突然大笑了起来,和徐阶斗,现在的他那就是找死,毕竟他没权没势的,徐阶想要弄死他,光明正大都可以。   别把徐阶想的多高尚,在晚年的时候,徐阶快要告老还乡的时候,为了培养他的一个得意弟子张居正,也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其他弟子。   可以说,徐阶是那种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种人,懂得隐忍,懂得杀伐果断。   若是曾毅在朝中是一个尚书之类的,还能凭借先知先觉和徐阶斗一斗,可现在的他,还是没那个资格的。   好在,曾毅也不是那种执着之人,为人需要懂得进退。   现在,他辞官而归,日后,未必不会在有机会入朝为官,毕竟他进士的身份是不会变的,而且,日后徐阶在朝中的对头可也是不少的。   从裕王府出来,曾毅脸上虽然带着些许的失望,可到底还是有那么几分精神的。   第二天一大早,曾毅就收拾东西和府里的下人一起乘马车离开京城了,既然辞官了,那肯定是不能在京城多呆了。   而且,曾毅相信,他辞官的折子,内阁那边肯定会准的,所以根本就不用多等。   “就算做不成高官,回乡做个富家翁总是可以的吧。”   曾毅嘴角含笑,马车离京城越来越远,最终京城这座明朝的国都彻底从曾毅他们的视线当中消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